餘成春交予陳火的碎銀兩角,換做萬唐錢幣隻為二十掛銅錢而已,然而這些還是預發的月錢,二十掛銅錢能做什麼?也許可以買兩方入城時街邊見到的鹵肉,外加那座兩層高的東如酒樓裏的一壺好酒?阿火不知道,他隻知道這點錢財遠遠不能讓他踏上追尋先生的步伐的旅程。
盤桓著要如何才能快速賺取銀兩,思來想去,仿佛隻有寫字賣字尚有一絲可能,隻是即便陳火字可入目,少年的字跡又怎會讓人心甘情願的掏錢購買呢?
“不行,總要一試,如若不行,再尋他法吧。”
其後半月,阿火迅速的融入新的生活之中,藥堂活計不重,每日三,四時辰便已忙完,但阿火的利索和多做少說讓藥堂夥計們紛紛點頭。在業餘逛遍北城區買來最便宜的紙筆後,每日寫字便成為了阿火生活中又一活動。
每日晚飯後,油燈初上,阿火沉心坐於桌前靜心片刻便開始書寫,寫的是《淺曰記》裏的章節,然而許是環境的更迭,用慣樹枝寫字的他對筆下落墨的感覺略有不適。從小習字,李師教於他的字體是古體,曰之“楷書”,這種古書體阿火不知道在亞雲王朝並不多見,但那日在路邊字鋪看到的就有這種書體,方整挺拔靈氣秀麗,阿火在此基礎上模仿多年,而近些年略有不同,於模仿中漸漸有了自己的風骨。
記得李師幾年前有次在雪中觀字,評道:“鐵骨錚錚,秀而不華,字如其人,但不夠飽滿。”
“何謂飽滿?”阿火問,李師答:“灌江山於紙。”
“如何傾灌?”阿火再問,李師轉身走了幾步,聲無起伏的言道:“再練十年元訣。”
今時不同往日,用字換錢不再如雪地胡塗一般,想用心寫好字,就必須像以前一樣運轉元訣,以氣運字。然而從家變以來,阿火再也沒有練過“元訣”,對敬愛的李師的懷疑讓阿火心底悄然生起了抗拒,包括曾經相傳的知識。望著潔白的紙麵,像回到了那片雪原,阿火抬頭無法落筆。
那夜在最後,阿火還是坐在床上重新練起了“元訣”,開始書寫。不是不夠堅定,而是自深林的磨練讓阿火的心境不再如小孩般易受外界影響,他懂得了目標和手段從來不是以好壞來評定,更何況知識沒有愛恨。
起筆,落筆,起於山,落於水。運轉“元訣”,平穩呼吸間,一個個如蚪大的墨字浮於紙上,阿火不知道先生口中的吐納健身之“元訣”為何會對寫字也有幫忙,但每當“元訣”周轉的時候他能感受到精神充沛,身周仿佛有水在流動,在呼吸,仿若有了生命靈氣的筆觸於紙上寫下了屬於自己的歌,自然之歌。
用餘大哥買來的宣紙並無幾張,哪怕是轉遍北城區也隻買來了十張,筆更不經用,不知道是何種材質做成的毛尖不夠圓順,但好在阿火自小也沒接觸過諸如狼毫之類的高級毛筆,樹枝更是堅硬。陳火也不挑剔,一副短篇下來,揉了揉手腕,阿火看著花費近一夜用元訣“雕刻”出來的墨字,微笑滿意。
“這總可以賣錢了吧?”他麵露天真的笑容,在天邊漸白的拂曉中格外清爽。
在容慈工作一個月後,也就是五月中的這日,阿火請了一日休假,將十夜“嘔心瀝血”寫就的十張墨字小心翼翼曲卷成筒,用藥堂發的布衣包裹,來到了北城區商業街,想尋一間筆墨坊將自己的字售賣出去。
看著路旁繁多的商鋪,他首先來到了北街一間牌書“無念書齋”的筆墨坊,北城區的商業街雖然筆墨坊不多,但如萬唐以文著世一般,哪裏都有著文化的氣息。這間外表看上去嚴整無華的筆墨坊正合陳火口味,自己的“第一次”便想交付於此。然而真的到了裏麵,陳火卻發現,他把賣字想的太過簡單了。
筆墨坊對字畫寄售有著極其嚴格的審核流程,尤其是對民間流出的字畫藏書,更是嚴上加嚴,字畫大都為名人所作,查出假貨來,筆墨坊的名譽就毀了。
接待陳火的是一個中年男子,確切的說,是這位中年男子把陳火給攔了下來,“這位先生,請問有什麼事嗎?”
聽著不同的稱呼,阿火並沒有大驚小怪,不同的國度有著不同的文化用語他不覺驚異。
陳火穿著一般,雖然體型健壯,但自然瞞不過接待男子的目光,一個胡子都沒長全的孩子能拿出什麼真跡?
陳火也未細想,如實說道:“我來賣售字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