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2 / 2)

“無他,一顆真心而已。”

真心?馬上就有人嗤之以鼻,歡場中人哪有什麼真心?畢竟大多數男子的偏好還算正常,他們對女子尚有幾分憐香惜玉,對於男人嘛,就算他是大美人,也憐惜不起來。平常女子麼,對比她還妖嬈的男人,自是沒好感的。是以圍在街上的人純粹是來瞧熱鬧的,就是想瞧瞧歸晚收拾人與眾不同的手段。

“噗……”歸晚崩不住笑了,“這位公子,你有幾顆真心啊?怎麼能這麼不小心,偏偏落了一顆在我這呢?”

大美人卻似聽不出她的嘲諷,淡淡地,似是傷懷,似是惆悵:“琴央倒是希望能多幾顆真心,那即便遺失了一顆,也不會這般難為了。”那副多情的樣貌,果真是我見猶憐。

歸晚於是斂了笑,很是同情地點了點頭:“那果真是十分嚴重的了。卻不知我該如何幫你。”

“真心,自當用真心來還。”他放柔了語調,“琴央聽聞小姐跟右相大人之事純屬子虛烏有,小姐的那顆真心,自當還是在小姐處的,冒昧討要,請小姐成全。”

喝,這琴央可真夠毒的,那些青樓女子不過是汙一汙沐歸晚的名聲,他倒好,堂而皇之地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往人家傷口上撒鹽。

圍觀的人恍然大悟,這一出,定然是京中貴女們的把戲了,當日林千夜當著眾人的麵說要娶歸晚,她們雖憤憤不平,倒也不敢說什麼。而今,眼見著歸晚成日形單影隻,她們自然是有仇報仇,有冤報冤了。是以,眾人瞧著沐歸晚的神色之間便帶了點同情。當然,有幸災樂禍的,也不好直接寫在臉上。

歸晚當真被難住了,一臉苦惱:“我的真心如今卻不在家。前幾日,路過司芳樓,見那雕梁畫棟,美奐美侖,心裏動了好大一動,悵然若失到如今。我卻不知是怎麼回事,而今得你指點,方知是丟了真心。”

司芳樓正是京城第一花樓,琴央便是司芳樓小倌中的頭牌。那司芳樓不僅美人雲集,那棟小樓和後麵的小院,更是華麗異常,美不勝收。

隻聽得歸晚繼續道:“不知那麼美的一棟樓,會不會也有心呢?我且得好好找上一找,等找著了,定當還給公子你。”

琴央錯愕:“樓台再美,也是死物,怎會有心?”

歸晚攤攤手,一副無賴模樣:“我的真心確確然然就被那樓台勾走了,就許琴央公子你來向我討,便不許我找回來麼?”

琴央突然覺得不妙:“不知要如何找?”

歸晚敲了敲扇子,一本正經地道:“自當掘地三尺,將一磚一瓦都翻上幾回。”連要拆了人家司芳樓都說的這般好玩,看熱鬧的人覺得這沐家的女兒,實在有趣。

琴央臉色一凝,竟是閃過一抹慌亂:“這如何使得?”

“怎麼使不得?我生平最不耐煩欠人東西。雖則我丟了真心,倒也不甚著急,如今趕著要還你,自當要雷厲風行一些。你說是也不是?”

琴央呆住了,他今日會來,完全是受了人挑唆,為一個官家女子出氣。他本來盤算著,沐歸晚既跟右相大人鬧翻了,他落井下石一番,不止得了利,還能成就了他琴央第一小倌的名聲。

可他卻忘了,歸晚再落魄,也輪不到他一個小小的青樓小倌來奚落。司芳樓不是沒有後台,可那後台再硬,也不可能為了他一個小小的花魁去得罪沐家。

好厲害的沐歸晚!看客們總算心滿意足,大呼過癮,對歸晚的同情卻是不減,她跟右相大人,大概是真的斷了吧?不然,方才怎麼不為自己辯解一句,而是色厲內荏地威脅要拆了人家司芳樓呢?

正當此時,一隻漂亮的蘭花風箏似是斷了線,掠過眾人頭頂,輕飄飄地直撞進歸晚懷裏。

歸晚下意識地接住,隻見風箏上墨汁淋漓寫著幾個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有眼尖的,已是一眼認出了,那正是右相大人的字跡。一位正在進學的孩子更是顯擺般念出了下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那穿著青色衣衫的士子呀,你可知曉我的心意?縱然我不去尋你,你為何就不來找我呢?

抱著風箏一臉迷惘的歸晚,可不就穿著青色的衣衫麼?

最後麵的人群中突然有人輕呼了一聲,圍觀的人往後麵一瞧,竟是自發地讓出了一條道來。

那人群的盡頭,是林千夜,他站在他那輛黑色的馬車邊,那樣眉眼溫柔地望著她:“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我不來尋你,你就打算一輩子不見我嗎?”

西下的夕陽在他身後鍍出一層淡淡的光暈,他身後是寂寂長街,一眼望不到盡頭。

仿佛,他便站在那裏,從鴻蒙之初,便在那裏,在這滾滾塵世中等著她,等著她走過去。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即便清楚這不過是在演一場戲,即便早已認定他們之間此生無望。歸晚心底依舊泛起淡淡的酸澀,就那樣抱著那朵蘭花風箏,恍惚間,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