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絮絮地聊了些家常裏短,李大嬸開口:“辛家娘子,其實今天過來,也還有個事兒。你看,你家薔薇也七歲了,再過幾年就是出嫁的年紀了……”
綠衣卻是微笑著打斷了她的話:“勞你掛心,我家薔薇打小就定下了門婚事,夫家在荀陽,平日裏書信往來,薔薇難得有跟她聊得來的孩子。”說話間竟是不留半分餘地。
李大嬸想到自家那個孽障連大字都不識一個,訕訕地搭了幾句嘴,便起身走了。哼,現在你說得硬氣,到時候我看你們孤兒寡母的,能撐到什麼時候。
薔薇卻是拿了一疊寫好的字帖,偷偷地從後門溜到了街上,在茶樓下的街口百無聊賴地踢著石子,見到了熟人少不得“叔叔伯伯嬸嬸”地喊一氣,哄得每個人都眉開眼笑。
一個小不點拉拉薔薇的衣袖:“哎,哎,哎,那個大老虎又來了。”大老虎說的就是媒婆李大嬸家的大兒子大虎子,李媒婆走街串巷地給人說親,她家那口子又在衙門裏兼差,家裏在附近幾條街巷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可惜兒子卻是個不中用的,人高馬大的,都十二歲了還成天賴在家裏,大字不識一個,還不肯去學手藝,偏偏家裏溺愛得緊,每天就跟著幾個小混混在街麵上惹是生非。這麼個小霸王到薔薇麵前倒是十分乖覺,竟一心一意想著讓薔薇做他媳婦。
果不其然,大虎子跟著幾個小混混從街口過來,看到薔薇眼睛一亮,巴巴地湊了過來,摸摸腦袋笑道:“薔薇,你怎麼在這裏?”
“我怎麼不能在這裏了?”稚氣十足的聲音卻偏偏要故作凶惡,怎麼看都讓人覺得好笑。
大虎子吃了個癟,也不生氣,笑嘻嘻道:“薔薇,你很快就是我家媳婦了,別老是這樣愛睬不睬。”
薔薇哼了一聲,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大虎子急了:“是真的,我娘已經上你家說親去了。”
薔薇這才不甘不願地回了句:“我娘答應了麼?”
大虎子摸摸頭:“你娘肯定會答應。”
“為什麼?”薔薇仰起頭,一臉認真。
附近的幾條街都是相熟的鄰居,那李媒婆明裏暗裏地中放話說他們家大虎子是要討薔薇做媳婦的,現在聽到這些孩子們在胡鬧,也都頗有興致地聽著。
“我娘說了,你家那家境,配我還是高攀了,你娘不答應,上哪找這麼好一門親事去?”被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看,大虎子不由得說了實話。
眾人歎氣,李大嬸那麼精明的人,怎麼就生了這麼個傻兒子?
薔薇搖頭,一本正經道:“我娘說,錢財是身外之物,不該看得太重。”
一個七歲,一個十二歲,這兩句話說來卻是高下立判,街坊們本就覺得大虎子配不上薔薇,此話一出更是覺得李媒婆一家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
街邊的茶樓上,楚蘭若正坐在窗前,饒有興致地看著下麵這一幕,輕輕笑道:“這小不點倒是聰明,有幾分意思。”
一旁的小混混起哄:“哎,虎子,那她是不是你媳婦啊?”
大虎子撓撓腦袋,說不出話來。
“哦,哦,大虎子怕媳婦咯,羞羞羞。”街上的孩子哄然大笑。
大虎子麵子上掛不住了,看著薔薇,臉脹得通紅,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別得意,你一定會嫁給我的,等你嫁給我了,看我不打你屁股。”
這話說得粗俗無禮至極,薔薇向來是被捧在手心裏長大的,綠衣對她連句重話都舍不得說。加上綠衣本是大家出生,說話無不文雅,薔薇哪裏聽過這樣的話?抬起頭來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雙水汪汪的眼睛裏閃過不屑,嘲諷,卻偏偏沒有預想中的憤怒:“說這種話也不怕被割了舌頭。”
大虎子隻覺得從頭頂涼到了腳,那一瞬間,他突然荒謬地覺得自己做了件蠢事。
他再去看時,薔薇已經轉過頭,興高采烈地朝遠處的一個少年揮手招呼:“溫俊,這裏這裏。”仿佛剛才那種高貴冷肅隻是錯覺。那少年十二三歲年紀,那裝扮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子弟。一溜小跑奔過來,直把後麵緊緊跟著的一個小廝給甩在了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