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結束,他要求攝像交出底片。她說那菲林裏還有關於別人的采訪,拿出來就全廢了。她以人格保證不會外流那張和他唯一的照片,並且事後她一定把菲林交給他。他考慮了好一會兒,說了“信你”兩個字就做出了送客的手勢。
電視台為照顧她,給她的采訪任務通常都是很好作很光鮮的,去到哪裏都是被采訪對象的笑臉相迎、奉為上賓,因為她的采訪就相當於宣傳和肯定。這位回收站的老板是她遇到的頭一個奇葩,不僅最初拒絕采訪,而且後來同意采訪後,自始至終他連墨鏡都沒摘一下,而她居然也沒覺得這有什麼不禮貌。
與那位老板的那張意外合照她實踐了承諾,後來把底片交給了他,但她把洗出的照片私下保留了,放進了自己珍藏的相冊中。
她時常會翻看那張照片。她覺得這個男人很迷人,也有些神秘。隻是采訪中他基本不提有關他個人的任何事。她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隻聽到回收站那些人叫他“天哥”。
她做了個大膽的決定並當天付諸實施。她通過利誘和勸哄,從回收站某個小弟兄那好不容易打聽到了他們老板的住址,然後就蹲守在他家大門口等著他。那位老板的家在當時本市一處比較有名的高檔住宅區。她當時不知道,那本是他的婚房,隻是新娘在半年前才剛剛離開這個世界。
見到她守在自家門口,老板有些意外。
“我就是想再采訪你一下。上次隻了解了你的回收站,這次想給你做個關於你個人的專訪。”她這樣解釋自己的目的。
“沒空!”又是拿這兩個字打發她。
她想起上回他接受她采訪的理由是“純潔”,於是決定實話實說:“我沒有惡意,隻是覺得你這個人很有趣,想多了解了解你。”
“可我沒興趣讓你了解我。”他毫不顧及女孩的自尊就這樣直接不客氣地拒絕了她。
她從未受到過如此地對待。在爸爸媽媽眼裏,她是掌上明珠。是老師眼裏,她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在電視台,因為爸爸的緣故,她是領導眼前的小紅人。這男人的冷淡和粗暴讓她委屈得咬住了唇,臉也憋得通紅,連眼圈都微微有些發濕了。
即便是如此,這個變態男還是連基本的憐香惜玉都沒有,不過打發她的話還是多了幾個字:“私人物業,不歡迎外人。”說完,他居然繞過她,打開自家門又“嘣”地一聲關上了門。
她被這變態男就這樣地關在了門外,眼睛裏終於冒出了眼淚。她平生第一次如此不顧自尊地上趕著主動找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居然當她是垃圾一般地連門都不讓她進!她又氣又委屈,一向文靜淑女又很講禮貌的她終於腳一跺,雙手握拳對著變態男家的門“咚咚”就是兩拳,然後大罵了一句“混蛋”就揚長而去。
隻是這回她仿佛受變態男的刺激和感染,也變得有些變態了。她告訴自己,要想成為一名成功的記者就要對異常的事物保持敏銳和鍥而不舍的挖掘精神。於是,本著這樣的精神,她忍受了變態男對她的冷眼,居然在他家的正對麵租了間房。她想搞清楚,這個男人究竟是不是那天晚上騎摩托車的那個男人。
如果是,她覺得這個男人就仿佛現代版的唐吉訶德一般,一心存了改變這個世界的夢想,並且勇於去實踐這容易被人取笑的夢想。但顯然,他不像唐吉訶德那般空想,他比唐吉訶德現實而智慧,他清楚地知道這是個怎樣的世界,並清楚地知道如何在這個世界裏實現自己的想法。
她自以為她很快就能發現這男人的秘密。在租下房子後的第二個夜晚,她第二次舉著望遠鏡躲在黑暗和窗簾後觀察著對麵。從這裏可以直接觀察到男人家的客廳和臥室。這個男人家裏好像隻有他一個人,在家的很多時間他偶爾坐在床頭看書,偶爾打打電話。昨天,他夜裏沒有外出。今天不知道會不會?
對麵屋裏燈依舊亮著,男人衝完澡隻在下身裹著一塊浴巾走進了臥室。她的心跳有些加快,這男人的身材真的不是一般的好。男人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邊聽手機邊慢慢走到了窗前,單手支著窗框仿佛在往她這個方向看。
她一陣緊張,明知道有窗簾擋著,她又沒開燈,男人不可能看見她,但她還是立刻離開了窗邊。等了幾分鍾,她才敢再次拿起望遠鏡重新回到窗邊。
男人的臥室燈依舊亮著,隻是男人沒在了,視線轉到客廳,也沒在。或許他在另一個朝向的書房或別的房間吧,她這麼想。沒想到突然她的身後就伸出了一隻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