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參天古樹的森林裏飄蕩著濃濃的白霧,一眼望去,朦朧間仿如九重天上的仙境。
傳說,這個山穀裏有著無數的珍稀藥材,奇珍異獸,甚至有著讓人起死回生的雪玉狸。
為了這一個傳說,江湖中的人成群結隊慕名而來,最後卻都葬身穀中,了無音訊,漸漸地,這個山穀便成了令人談而變色的禁地。
山穀的深處,終年盛開著一棵參天的合歡樹,遠遠望去,嫣紅如霞。
合歡花“啪”一聲落到地上。樹下落英紛陳,花不褪色、不萎靡,很優雅地道別塵世,形成一片美不勝收的花海。
花海中,孤零零地立著一塊墓碑,那是一塊十分簡陋的木碑。
一個男子倚坐在墓碑前,如同這塊墓碑一樣,不知道他是何時出現在這裏,偶爾,幾朵合歡花飄下,落在他蒼涼、孤寂身上。
木碑上隻有簡單的四個字,他的目光毫無焦距。但他仍然清楚地記得上麵寫的是什麼:
靖夷之墓
“合歡樹的葉子日落而合,日出而開,好似夫妻團聚一樣。”記憶中,她笑靨如花地站在他的身邊,拉著他的手,淺語著那些關於合歡樹的故事。
誰會想到,合歡樹上寄生著一株雙生花!
“雙生花.傳說中黑暗裏一種潔白美麗的花朵,在一枝梗子上互相愛戀,卻也互相爭搶,鬥爭不止.用最深刻的傷害來表達最深刻的愛,這是一種無奈,也是一種命運,或許它和它都不想,隻是在那日日夜夜的纏繞間,不經意的一種結局,世間萬物,就是這麼殘酷。”那一次,她在合歡樹上找到了盛開的雙生花,滿臉憂傷地和他訴說著這個淒美的花。
當時,他不懂,她的笑靨與憂傷。
直到很久以後,他才明白,原來合歡樹寓意夫妻永遠恩愛,而同一枝上的雙生花直至死亡.甚至願意殺死對方,因為任何一方死亡時,另一方也悄然腐爛。
命運不經意地開了如此一個玩笑,合歡樹上盛開的雙生花,多麼諷刺的錯誤。
愛不得,恨不得。
那一年,他在這裏立下墓碑,親手埋下靖宇。
後來,她在這裏埋下了安夷,那一個歪歪斜斜的字,便是出自她的手。
這裏,成了他們兩人的合墓。
可又能如何?葬的不過是一抔黃土,葬得了過去,葬不了當初。
他與她,到底是誰欠著誰?說不清,道不明!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酒味,他的目光已經變得混沌,再喝了一大口酒,他動了動唇,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他頓了一頓,往嘴裏灌了一口酒,又喃喃地念,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幹,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最後的字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咬牙切齒地說出來,酒壺無力地跌落,灑落在花瓣上,空氣中的酒味更濃,濃鬱中帶有無盡的苦楚。
他無意識地靠在墓碑,低低地嗚咽了一聲,聲音很低很低,似乎低到塵埃裏,
良久,他呢喃了一聲,才隱約聽到,原來他在說,阿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