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耳盲音 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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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曾經細心地觀察過,你會發現,其實天空有時候會呈現奇怪的色彩。

近乎透明的,穿透人心的,

像是美好的女子因著歡喜至極而流下的淚水一般的,奇異的色彩。每天早上起床刷牙的時候,我都會對著鏡子咧開嘴笑,露出我整齊潔白得可以去給佳潔士或者高露潔做廣告的牙齒,然後挑起我右邊的眉毛練習一遍我那爛熟於心的永恒不變的台詞:我叫文諾言,文化的文,許諾的諾,語言的言。男,二十八歲,單身。這是我從七歲上小學一年級開始就養成的習慣。這個句子裏多年以來唯一在改變的,是那個性別後麵緊跟著的阿拉伯數字,以及鏡子裏咧開嘴笑的那張越來越成熟的臉,還有我在十八歲的時候開始擅自加上的“單身”。

我老媽說,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是誰,才能明明白白的做人。每天早上對著鏡子提醒自己一次簡直就像家訓一樣必須嚴格執行。“你也別嫌煩,我這是為你好,省得以後像你爸似的,整天做白日夢也不曉得自己是誰,找不著北了都。”我媽在我稍微大一點開始跟她抱怨這麼個必須說的“口頭禪”的時候就會這麼數落我,配合著一副“女怕嫁錯郎”的懊悔表情。可惜那時候我太小,基本上沒有辦法分享她想要表達的憤慨情緒,而彼時我爸九成是在睡覺,還有一成是出差去了。

不過我媽這麼說我爸也不是沒理由的。我爸在他那個單位上班都二十多年了,還是個小職員,連一丁點兒要升官的跡象都沒有。我媽每次問起他他都說快了快了,“我一個名牌大學的畢業生,升官那還不是遲早的事兒。”我爸總這麼糊弄我媽,我媽一開始也信了,據說她當初嫁給我爸也是衝著名牌大學的畢業生這麼個金光閃閃的桂冠去的,要知道那個年代的大學生那叫一個值錢啊,還是京城裏名牌大學的,那不跟金子似的都搶著要呢前途無量的。

“我就是被你爸這麼個文憑給騙了。他自個兒也把自個兒騙了,以為自己有張文憑多是個事兒呢,也不走走關係打打人情牌,結果好吧,一輩子就做一小職員,又沒下海的魄力和能力,害我們娘兒倆跟著他受苦。”當我再大一點以後,我媽開始跟我這麼抱怨,我每次也隻有聽著,然後安慰我媽:“您這不是還有我嗎?這麼個玉樹臨風才華橫溢的兒子,您怎麼著也賺了不是?再說了,我爸雖然沒錢沒勢的,可他又顧家又疼老婆不是嗎?”

我媽聽到這裏總是會笑著說:“你就是愛幫著你爸。”然後就繼續看電視裏的某部言情偶像劇或者起身到廚房去做飯了。

我媽就是這樣,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嘴上怨我爸怨得要死,心裏其實也愛得緊。有一次我爸出差,大冬天的,才去三天,連路上一起也才四五天,可我媽硬是給他裝了兩個行李箱的衣服,一直到我爸出差回來,每天一個電話的問那邊的天氣,提醒我爸加衣服,晚上蓋被子什麼的。

那時候我正在準備高考,每天晚上在房間裏溫書的時候都聽見我媽打電話的時候凶巴巴的聲音,可盡管凶巴巴的,也掩藏不住深切的關心。於是我的心裏就會暖暖的。

我爸多年來事業的不如意給我帶來的唯一的好處就是我媽不怎麼在乎名牌大學文憑,對於我念書的要求就是一般就行,能考上個普通大學就夠了,她始終認為名牌大學的名頭沒什麼實際作用,跟我爸似的空有個文憑也還是一輩子勞碌命。於是我在高考的時候十分不負眾望地考取了我爸當年的母校附近的一所普通的大學,勇敢地奔向了當年我爸媽相識的城市,北京,準備在那裏上演一場比我爸媽當年更加轟轟烈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