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念菀驚慌地和從容不迫的卿蝶對視幾秒,轉過身去“嘎吱”聲關上紙糊棱格木門。她毫不介意地坐在八仙圓桌邊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嘩啦幾下喝下肚。卿蝶疑惑地問:“念菀,是出了什麼事情嗎?”張念菀喘口氣,道:“姊姊,能收留念菀嗎?念菀真的是無處可歸了!白天的時候,念菀出去想要給自己添一件紫色水紗絲裙,剛過轉角,就……就……“張念菀哭得死去活來,”念菀此生是無望了,還望姐姐收留念菀,否則念菀被眾人揪出,就真是要被杖責打死了!嗚嗚嗚……”說到最後,她已經趴在卿蝶放在圓桌上的細白手臂上啼哭起來。卿蝶畢竟也不是心狠之人,心下微酸,便收留了張念菀。
就地打了兩個草席,卿蝶溫柔地解釋說:“私心想來念菀半夜孤獨一人睡在地上會倍感寂寞,不如姐姐便和你一起睡草席吧!”這番話說得張念菀一陣感激。
又顧慮到什麼,卿蝶道:“倘若有用人來,你就把鞋子脫在床底下,從圓桌上跳到長板紅木燭台上,然後攀著窗沿爬上橫梁,就這麼辦,我們練習幾下,把速度練上了,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念菀興奮地點點頭。帳內,三爺勾起優雅迷人的微笑。
鐸鐸,鐸鐸。是小心翼翼的侍女來敲門,大概是送餐的婢女,念菀毫不猶豫地爬到橫梁上,卿蝶朝她看去一眼,推開了木門。外頭畢恭畢敬地站著的女婢將一八角檀木飯盒遞給卿蝶,卿蝶道:“今兒不知怎麼的,人似些些倦了,不過胃口倒是好些,多備一份飯吧。”女婢低著點點頭,小碎步離開閨閣。
念菀這才慢慢下來。她站在帷帳邊上,對卿蝶說:“姐姐,昨兒還不曾有這個藥灶呢!”一番無心的話卻使人懸起心來。“想來姐姐是想做個醫女吧?”念菀含笑問道。
卿蝶慌忙點頭,還笑說:“是啊,救死扶傷,不令生靈塗炭便是卿蝶的夙願了。”這句話倒是真的。
女婢進來送了飯後便加緊步伐走了。卿蝶銜塊東坡肉給念菀,問:“菀兒可曾告訴姨娘?”念菀歎口氣,見淚水又將滴落,趕忙收回話:“算了一切都過去了,咱們重新來過。”
念菀破涕而笑,慢慢嚼著飯,忽而望向床邊,疑惑地問道:“這是……”她素白的手指指向放下簾帷的床。卿蝶微微吃驚,立刻調整神色淡淡道:“卿蝶誠心禮佛,祭天酬神之事不可亂來。”也不知佛教有否這樣的習俗,卿蝶滿嘴胡謅隻為騙過念菀,念菀倒也“哦”了聲表示理解。
之後的事,便簡單多了。
夜涼,更夫敲鑼打四更,“天幹物燥,小心火燭!”,消失於街尾一點光明處。潮濕的羊腸岔道裏溜出兩個人影。“姊姊,要去哪?”一人有些驚怕地攥緊另一人的衣袖問。卿蝶快速地溜進另一條道路。冷然道:“去換臉,不然你一輩子都別想出我的閨閣了。”念菀的手不自覺顫抖起來。
太暗,什麼都看不到。撥開兩叢雜草,祠堂裏亮著千盞在風中搖搖欲熄的紅燭燈,幾條經幡,琉璃獸頭瓦,燈火掩映得這裏陰鬱恐怖。正中擺著一張普通的普藍破爛木桌,後麵是一排排燈火,四下安靜。卿蝶找著缺口,滑溜地鑽過去,念菀緊隨其後。卿蝶走到正中間,雙手合十,閉上眸不知咕噥什麼,木桌邊上緩緩顯現出幻影,是個耄耋之年的老婆婆,臉上的皺紋已經很深很密,滿頭密匝匝的白發,耳鬢邊垂著發腳,前額的白發與白眉齊平,樣式煞是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