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舞於石上(3 / 3)

「突厥狗種,膽小如鼠,隻敢放石,不敢出洞。」城牆上大唐官兵整齊劃一的喝罵聲海潮般劈頭蓋臉而來,令北城突厥大軍怒火狂升。錦繡公主心中一凜:「城頭上的叫罵聲隻衝著突厥而來,似乎有意要打擊**厥在賽上各族的威信,守城軍中已經有人看出了塞外聯軍的弱點。」

就在這時,一聲熟悉而撼動心弦的清嘯聲從城頭霍然響起,一條黑衣身影仿佛穿雲而出的天外飛龍,從城頭一躍而起,迎麵朝著一高一矮兩塊巨石衝去。隻見他空中一個轉折,繃緊身子,伸腳在飛得較矮的飛石上用力一點,身子衝天而起,一躍跳上了那塊飛得較高的飛石左上方,用力一蹬,那塊巨石立刻斜飛而出,撞在了左下方剛剛飛來的另一塊巨石之上。三塊巨石在空中互相碰撞,一同落在城前,碎成一地大小不均,雜亂無章的碎塊。那條身影空中穿雲燕子般一個轉折,飛回了城頭,迎來了一片山崩地裂的歡呼喝彩之聲。

看著那熟悉而親切的身影,錦繡公主如遭電擊,隻感到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栗抖動,腦子中渾渾噩噩,不知身處何方。

蓮花洞外,飛蝗箭羽之中,彭無望焦急翻尋自己屍體時傷痕累累的身影;

蓮花山道,渾身浴血的彭無望緊緊握著自己的鴛鴦絲巾時,炙烈如火的深情目光;

蓮花山頂,月華之下,紫鳳青鸞劍劃空而至時,放棄防守的彭無望坦蕩自若的微笑;

蓮花山穀,鳥鳴猿啼之畔,以為可以共守今生時,彭無望開懷無憂的歡呼;

在最後離別之際,自己幾番回頭,終於等來響徹山穀的嘹亮山歌。

這些緒亂繽紛的回憶混合著酸甜苦辣的無數無法言狀的心緒仿佛糾結纏繞的藤蔓,在一瞬間爬滿了自己的心房。刹那間,錦繡忘記了沙場,忘記了恒州,忘記了突厥,忘記了草原,在自己的心中裝滿了關於彭無望的一切,隻有他的一切。這種罪惡般甜蜜而又酸楚的感覺,令她無法自拔地迷醉其中,她隻感到放棄一切般空蕩蕩而又悠然自得的輕鬆放任。

「公主殿下?」「公主?」四麵幾個焦急的聲音再耳畔響起,雖然聲音不大,但是足以將她從如麻般的情思中幡然醒轉,映入眼簾的是可戰,跋山河,羅樸罕,戰洪,戰雄焦急的目光。這些**厥最優秀將領的麵容立刻將關於突厥,關於塞上,關於大草原的一切重新帶回了錦繡的心中。

「畢竟我還是不能割舍生我養我的祖國,就像你不能割舍大唐一樣。」錦繡淒然的目光再次望向遙遠的恒州城頭。

城頭之上,本來縱躍如飛,靈動無比的彭無望的身影似乎中了冥冥中某個神明的定身法,僵直而無助地呆立在城頭,他手中緊握的樸刀靜靜地拄在地上,承受了他身體大部分的重量。一枚巨大的飛石端端正正地朝著他站立的方向飛去。彭無望的身影宛如岩石般佇立,仿佛這枚刮動風聲迎麵飛來的巨石隻是一片掠過頭頂的飛鳥投下的影像。巨石在他身側重重地砸在城牆之上,然後頹然落到城下,散碎的石塊無情地打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影仍然沒有絲毫動靜。

「他也看見我了?」錦繡的心中是一片苦澀到極點的甜蜜,痛楚到撕心裂肺的幸福,得郎如此,夫複何求。

淚水在眼中酸楚地湧動,錦繡公主知道自己再也無法抑製接下來的哽咽,她飛快地舉起自己潔白修長的玉手,幽幽然指著恒州城頭,疾聲道:「攻城。」在低下頭掩飾眼眶中奔湧而出的淚水之時,錦繡公主看到自己雪白的手指仍然筆直地指著恒州,指尖觸動的方向,正是昂首立在城頭的彭無望。

「神狼佑我,突厥必勝!殺!」北門主將羅樸罕縱馬來到陣前,高聲號令。

「全體攻城!」黑水靺鞨酋長鐵弗由,回鶻王子菩薩同時高喝。

「兄弟們,給我衝!」博古台雄渾的號令在室韋大軍中回蕩。

「兒郎們,給我殺進恒州!」契丹首領阿保甲的目光中閃爍著滔天的血色和貪欲。

恒州四麵十門同時響起了塞上各族戰士以各種語言呼吼出的呐喊聲。數十萬徹底連天的大軍排成的整齊大陣開始出現了一陣陣激烈的波動,仿佛長風吹過波瀾漸驚的海麵,掀起了足以摧毀天地的狂濤巨浪。

數千輛蝦蟆車四麵八方衝向恒州城狹小的護城河,大堆大堆的黃土沙石傾倒進護城河內。城頭上一陣嘹亮的梆子響,鋪天蓋地的箭雨宛若急風穿過竹林所刮落的綿密竹葉,兜頭蓋腦地覆蓋了整個護城河。數之不盡的各族戰士屍體在護城河畔高高堆起,被狂暴的箭雨射得七零八落的蝦蟆車散碎地躺倒在河中,護城河水在幾百息之內化為了完全的血色。前仆後繼的戰士冒著滔天箭雨,鍥而不舍地往河內堆石填土,甚至將戰死將士的屍體拋入河中。雖然傷亡慘重,但是護城河水漸漸開始被沙土取代,開始是零星幾處地方被填平,數百架木驢車魚貫衝過著被開辟出的平坦地麵在護城河對岸成一字長蛇排開,車中處於木籠掩護下的弓箭手狂湧而出,在長達百餘丈的羊氈大盾的遮掩下,開始向城樓上的士兵射擊。城樓上的守軍被迫和他們對射僵持,令其他士兵得到機會將護城河徹底填堵沙土地麵。

當護城河消失的那一刻,恒州城四麵城門的聯軍戰士一起驚天動地的歡呼起來,扛著雲梯的戰士,推動攻城車的壯漢和掩護撞車的弓箭手大隊漫山遍野地湧向城頭。木驢車,攻城車,撞車在城牆前密密麻麻地擠成一團。飛蝗般的箭雨宛若橫江衝岸的潮水,一浪高過一浪湧向城頭。城樓上響起了大唐守軍整齊而高亢的吆喝聲,數十枚塗滿牛油的巨型滾木被抬上城牆垛,朝著城下架起雲梯準備攻城的胡族戰士砸去。巨大的滾木被數枚火箭點燃,卷動著滔天的烈焰,勢不可擋地將剛剛豎起的雲梯砸碎,從來不及躲閃的各族士兵身上滾過,在地上刻出一道道鮮血猙獰的痕跡,撞散了木驢車陣,將城下的一切化為火海,直到去勢已盡。緊接著,數百枚巨型檑石從城牆上宛如雹子般砸落下來,其中幾十枚就是剛才射進城中的飛石。一枚巨石準確地擊中了剛要衝到城前的攻城車上,車上高高豎起的木楔被撞成一天碎片,車上的木輪碎成幾塊,重達千斤的木質大車和車上的幾架大型雲梯猛然傾倒,重重摔在地上,將來不及躲閃的數十名攻城戰士砸成了一地形狀難辨的爛泥。

在城樓上滾木檑石的交替攻擊下,塞外戰士仍然成功地將百餘架雲梯高高豎起,牢牢搭在了城樓上。十數輛巨型攻城車在戰士們的舍死護衛下安抵城前,長長的木楔牢牢抵在城牆上,幾十名戰士就這樣沿著木楔形成的斜麵,衝上城來。車上搭設的數架雲梯也同時搭在了城上,以供早就等在一邊的數百戰士沿著雲梯衝上城頭。這數架雲梯是如此寬闊,幾乎可以讓人縱馬其上。當第一架攻城車搭設成功的時候,攻城軍隊的士氣為之高漲,剛才滾木檑石造成的傷亡立刻被人拋到腦後,數百名如狼似虎的精銳戰士口銜鋼刀,手腳並用,沿著雲梯攀爬而上,更有幾十名精銳好手直接沿著木製斜坡衝上城去。

城頭上的一直隱忍不發的數十架機關連弩器終於等來了這個近距離攢射機會,當胡人戰士沿著雲梯衝上來的時候,迎接他們的是連綿不絕,去勢強勁的箭雨,衝在頭一個的戰士被一片突如其來的猛烈箭雨射成了扭曲變形的一團,無助地摔倒了城下。十數支強力弩箭如入腐土般穿過他千瘡百孔的屍體,又射入了他身後戰士體內。

雲梯上的戰士因為地方的狹小,早就擠成了一團,操控弩箭器的大唐戰士幾乎不用瞄準就可以箭箭中的。突厥人的攻城車上一瞬間躺滿各族戰士的血肉模糊的屍體,大股大股的鮮血在恒州城向上抹下了鮮豔而猙獰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