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猴子看得有趣,紛紛站到樹木的橫枝之上,也向他用力地揮手。彭無望又朝他們鞠了鞠躬,那些猴子也有樣學樣地朝他弓了弓身子,有些猴子站立不穩,從橫枝上栽了下來,卻機靈地用尾巴卷住樹枝,蝙蝠一樣在橫枝上搖來擺去,上半身仍然頻頻向他鞠躬。
彭無望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將剛才隨手采來的野果朝著竹筐裏用力一扔,這些野果不偏不倚地落到竹筐的正中。猴群發出一陣歡叫聲,無數的猴子紛紛將握在手中野果朝著竹筐扔去,隻一會兒工夫竹筐裏已經盛滿了各種各樣鮮美的野果。彭無望歡喜地一聲呼哨,奔到竹筐跟前,將竹筐高高頂在頭上,大聲說:「多謝了,兄弟們,這些賀禮彭某就收下了,以後到我家裏做客!」
他頂著竹筐,歸心似箭地朝著溪邊石洞走去,他迫不及待地要告訴錦繡他們的新鄰居是多麼的慷慨熱情。他此刻的心情幸福得宛如在雲端之上,不由自主地大聲唱起了青州一帶民間最風行的情歌。
錦繡公主在溪邊架起了篝火,烤製著彭無望昨天晚上已經醃好的野味,香味已經在空中緩緩飄散,火上的野兔肉呈現出誘人的玫瑰色。錦繡公主捧著臉頰,幻想著將這隻燒野兔擺到彭無望麵前的情景。她的廚藝遠遠比不上彭無望,這一點讓她很是慚愧,她在心裏默默計劃著在以後的日子裏,將彭無望一身超凡的廚藝一點點學到手上,讓他能夠享受到自己為他烹飪的美食。無憂無慮的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下去,外麵的滄海桑田,且由他去吧。此刻的錦繡心中漫溢著從來沒有過的安詳快樂。
突然,一陣水聲從溪流中猛地響起,兩條矯捷的身影宛如飛魚般從水中飛躍而出,兩串銀白色的水花在陽光下劃出優美的曲線。錦繡公主目瞪口呆地看著兩條濕淋淋的身影飛快地奔到她麵前,單膝跪下。
「可戰,跋山河救駕來遲,還請公主恕罪!」
與此同時,遠處傳來彭無望嘹亮的情歌:
「西山坳裏--北風吹,
郎去從軍--三年不歸,
山歌唱到淚花流,
不見情郎從此回。
西山坳裏--南風吹,
終見情郎--衣錦榮歸,
銀盔貂裘黃金甲,
凱歌高唱封侯而回。
西山坳裏--東風吹,
妹到深山--一去不歸,
郎既封侯難相守,
不如長居深山永不回。
西山坳裏--冷風吹,
郎在深山發白如灰,
公侯將相何足道,
沒了阿妹一身錦袍卻又為了誰?哎呦為了誰?」
無名穀中的雲霞般華美的桃花,落英繽紛的溪水,碧綠蒼翠的叢林,雲霧繚繞的遠山,猿猴攀援的峭壁,忽然間在錦繡公主的眼中化為一片朦朧而五色斑駁的迷霧,接著變成一陣陣煙塵飄忽著消逝在無窮無盡的虛空。
野兔肉仍然在火上烤著,香味彌漫在空空蕩蕩的溪流之畔。溪邊的一棵柳樹上被人用劍用力削下了一片樹皮,露出整潔平滑的表麵,上麵用劍刻著數行大字:
相守之望,終不可及。
昨夜之情,此生永記。
他年相見,自當同死。
願有來世,再做夫妻。
在篝火旁邊,有兩行濕淋淋的水跡從溪岸之畔一直延伸到洞口。無數雜亂的腳印從洞口開始,又從溪流畔消失。
「轟」地一聲,竹筐從彭無望的頭頂無助地滑落在地,竹筐內的野果瀑布般滾落到周圍的地上,最外層的果子在地上高高彈起,翻滾幾下,然後滾入了溪水之中,發出「咕咚」一聲。
和竹筐一樣,彭無望也無助地跪倒在地,雙手扶住那棵令他傷心斷腸的柳樹,渾身抑製不住地戰抖著。大滴大滴的淚水不受控製地從他的眼中奪眶而出,飛濺在柳樹樹幹和陰濕的地上。
「什麼一生相守,什麼此生相伴。終究是一場空!」彭無望哭了良久,才恍恍惚惚地站起身,環視了一番無名穀中曾經衷心喜愛的一切。他隻覺得心中一陣氣苦,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到地上:「這個世上,本沒有不問世事的神仙。又何必癡心妄想?」
隨著這一聲蒼涼高亢的咆哮,彭無望的手畔的長刀高高揚起,霹靂般的刀聲在平靜而安詳的無名穀內轟然響起,那棵滴滿淚水的傷心柳樹應聲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