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彭無望和錦繡公主已經在無名山穀中度過了七天的時間。這七天裏,彭無望的傷一天天的痊愈。而錦繡公主也大略地將無名穀中的地帶探尋了一番,沒有找到出口。而她從心底裏也不希望有什麼出口。看到她興衝衝地拎著沿途打來的野味回來,在岩洞前生火的彭無望的臉上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情。
「妳找到出口了?」彭無望低著頭,拚命向著火堆了添柴。
「沒有,這裏四麵環山,唯一的出口被山崩時墜下的山石封得死死的,猿猴難渡。這裏完全與世隔絕了。」錦繡公主的語氣中透出一絲輕鬆的情緒。
「這樣啊,好。」彭無望低著頭輕聲說。
「你說什麼?」錦繡公主吃了一驚,低聲問道。
「我說,」彭無望的臉不由得一紅,聲音小得仿佛蚊鳴,「好。」
「你瘋啦,真是瘋子,瘋子,被困在與世隔絕的地方,還說好。」錦繡公主大聲道。
「出去又怎樣呢?」彭無望看著她,眼中露出一絲哀傷的神色。
錦繡公主的心墜了下去,她的臉色變得蒼白而無血色,良久說不出話來。
「妳還想著塞外麼?」彭無望低著頭,不敢看她的眼睛。
錦繡公主輕輕歎了口氣,坐到他的身邊,一邊幫他一起往火堆裏添柴,一邊小聲道:「我塞外的族人真的很苦。這些年塞外天災不絕,牛羊死傷無數,我們部落的實力一天天衰弱,而你們大唐王朝卻一天比一天興旺,如果不在我突厥士氣未喪的時候,南攻大唐,滅了你們漢人的江山,那麼總有一天,你們會統治整個大草原,而突厥也將灰飛煙滅,就像匈奴和柔然一樣。」
「你為什麼總想著滅我們漢人的江山,殺我們漢人的百姓?」彭無望憤怒地將柴木往身邊一扔,「為什麼我們就不能和平相處?」
「你們會和我們和平相處麼?」錦繡公主的秀目圓睜,一臉的煞氣,「從古至今,胡人和漢人那一次不是交相征戰?我們胡人殺的漢人,和你們漢人殺的胡人是一樣的多。」
「是你們總想南下,總想占有中原的花花世界。」彭無望怒道,「我們漢人從來......」
「那是你們漢人史書中寫的,你們難道從來沒有屠戮過大草原上的胡人麼?」錦繡公主也怒氣上湧,「漢武帝北逐匈奴,你知道死了多少匈奴老百姓?隋煬帝三征高麗,每次穿過東北草原都要大肆屠戮我塞外胡人,以首級充作軍功。你們漢人手中何嚐沒有沾滿胡人的鮮血。」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隋煬帝死了快十幾年了,現在的大唐天子和隋煬帝完全不一樣。」彭無望尤不服氣,「他早已經公告天下,願意兼愛如一,胡漢一家。是你們突厥人不甘心放棄草原霸主的地位。」
「那些都是官樣文章,」錦繡公主冷然道,「關內胡人之所以受到大唐的優待,正因為我們這些塞外胡人仍然強大,仍然要反抗大唐的統治。如果有一天,連我們突厥汗廷也被大唐平了,那些關內的胡人在你們漢人手下連狗都不如。」
彭無望沉默了良久,緩緩地說:「將來的事,誰又料得到呢?我們大唐天子一向重承諾,守信義,既然說了胡漢一家,決不會虧待你們胡人的。」
「哼,人心隔肚皮,我又怎能預料。即使他始終守諾,那麼他的兒子呢?他的孫子呢?你能保證他們不會出爾反爾?即使他們個個守諾重信,不會反悔。那我們胡人也隻能在你們漢人的慈悲下苟延殘喘。你以為我的族人們會甘心麼?你認為象可戰,跋山河那樣的突厥漢子能夠忍受自己的族人受這樣的委屈麼?你以為我會讓自己的族人跪伏漢人的腳下乞求憐憫麼?」錦繡公主越說越是激動,不由自主地站起身,邊說邊用力揮動著手中緊握的柴火,仿佛在對成百上千的突厥戰士大聲地宣講著。
彭無望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錦繡公主微泛紅潮的俏臉,黯然無語。
「你說話啊,我這麼做,有什麼錯?」錦繡公主仍然不放過他。
「我不知道妳有什麼錯。」彭無望用力搖了搖頭,想了很久,終於下定決心似地說,「但是如果妳率領突厥人攻打漢人的江山,我會去找妳,殺了妳,然後和妳死在一起。」
錦繡公主被這句話驚呆了,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們漢人和你們胡人一樣想過上好日子,如果命中注定要廝殺一場,我當然寧可漢人贏。因為我們贏了,還能善待你們,如果我們輸了,便是滅頂之災。」彭無望憐愛地看著錦繡公主,「到那時候,我會和妳死在一起。」
錦繡公主眼中火熱的厲電般的光芒仿佛冰雪般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溫柔如水的深情。她嗓音沙啞地說:「你舍得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