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氣喘力竭,全身血汙,自忖這姑娘已死,兩個孩子年紀幼小,必定要帶在身邊。等小女孩凝霜伏在秦依依屍身上哭了許久,這才走過去,柔聲說道:“阿彌陀佛,人死不能複生,小施主請節哀。”
凝霜正自悲慟,大聲哭鬧不止,也不去理會他。卻見身邊那小男孩走到他麵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叩頭說道:“請大師收我為徒罷。”
妙清禪師心中大奇,問那男孩道:“你要貧僧收你為徒?你可知道這是要出家做和尚的。”
那男孩一對眼珠子轉了一轉,馬上換上一副悲哀的神情,說道:“我也想和大師一樣,有了一身好武藝,就可以替這小妹妹報仇。”
凝霜在一旁“呸”了一聲,罵道:“偷吃東西的小賊,哪個要你報仇了。”那男孩聽了一急,正待出言辯解,隻見妙清禪師身子晃了一晃,伏地便倒,想是胸口內傷發作,竟自昏了過去。
這一變故倏起,凝霜和那男孩都是一驚。凝霜見秦依依已死,本已萬念俱灰,又見妙清禪師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更是覺得活在這世上已無可留戀。站起身來,奔向麵前一棵大樹,閉目就要撞去。
那男孩大聲叫道:“別啊!”縱身躍起,一把抱住凝霜腰身,將她撲倒在地上,兩人打了幾個滾,將她死死壓在身下。
凝霜又氣又羞,抬手便打。那男孩“哎喲”一聲,滾到了一邊,嘴裏罵道:“好不懂事的小丫頭!早知道你要尋死,我就不救你。”
須知自尋短見者,全憑一鼓作氣,她受此一阻,霎時間魂歸附體。心中一酸,眼淚又奪眶而出。
那男孩見她又哭,開口勸道:“小妹妹別哭啦。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大姊姊既然死了,你就更應該好好活下去!你若尋了短見,豈不是讓大姊姊白白死了!”
凝霜聽他這麼說,更是大哭不止,連連搖頭。
那男孩機警萬分,知道這小女孩兒年紀雖小,卻是甚重情感,眼下秦依依為她而死,必然愧疚,心中死結未解。於是正色道:“你這小丫頭,隻顧自己死了痛快,就不顧大師了嗎?眼下大師生死未定,你我責任未了,你此時尋短見,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他這段話說得聲色俱厲,凝霜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他,直驚出了一身冷汗,當即止住悲聲,站了起來。
那男孩嘻嘻一笑,正待再行鼓勵,隻聽得身後有人說道:“阿彌陀佛,小施主聰慧過人,前途不可限量。”
他又驚又喜,回頭一瞧,果然便是妙清禪師。妙清禪師微微一笑,走上前來,開口說道:“嘿嘿。貧僧若非詐死,怎能試出小施主真心。”
原來妙清禪師察言觀色,覺得這男孩古靈精怪,天資聰穎,猶勝自己當年。確實有心收徒,隻是怕他品質不純,這才試他一試。見他救下凝霜,又說動她輕生念頭,確是可造之材。這才下定決心,站起身來,開口說話。
他又對那男孩道:“貧僧是甚麼樣的人,雖然你未必清楚,但少林如何,你也不會不知道。這次我遭逢大難,你這般盡心,大丈夫恩怨分明,我可不能一走了之啦。你跪下拜師罷。”他心中喜愛,掩飾不住當年綠林豪氣,便沒再自稱貧僧。
那男孩大喜,跪下來恭恭敬敬地叩了八個頭,妙清禪師微笑著受了,說道:“你悟性甚高,學我這派武功原是再好不過。隻是……”說到這裏,沉吟不語。
那男孩忙道:“師父,我一定聽你的話。”
妙清禪師道:“將來你長大成~人,盼你明辨是非,分得清好歹。你拜我為師,就得嚴守師門戒條,可做得到嗎?”
那男孩道:“弟子不敢違背師父的話。”
妙清禪師道:“你將來要是以我傳你的功夫為非作歹,我取你小命易如反掌。”
他說這句話時聲色俱厲,那男孩嚇得不敢做聲,過了一會,笑道:“師父,我乖乖的,你怎舍得殺我呢?”
妙清禪師見他這副模樣,哂笑道:“你叫甚麼名字?怎的一個人跑到這荒郊野外來?”
那男孩心念一動,暗暗懊惱起來,心想我叫甚麼名字?為甚麼一個人跑到這荒郊野外來?我也不知道啊!
他的記憶大部分已經遺失,就連自己姓甚名誰也想不起來。隻有一件事情,記得極是清楚。他其實並不屬於這裏。
更準確的說,他其實並不屬於這個時代。似乎是幾百年後,一個叫做“現代”的年代。他在那個年代,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大學生。記得那一日正是隆冬時節,他為了救一個落水的小女孩,跳入了冰冷的湖裏,再也沒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