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下旬這裏降下了據說是100多年以來最晚的一場雪。從比海平麵還遙遠的遠方來,靜靜地在晦暗的天幕下鋪陳開來。
或許從那時起,禍根已隨白雪飄下。落入泥沼,而後慢慢發芽,生出無數的觸根,靜靜的盤踞在地底,等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刻。遮天蔽日。
沒有絕望,卻也沒有希望。
1
生,還是死,由不得你。於是平行世界裏的思念、怨恨與種種交織成了有別於生靈的——鬼魂。
下雨天是亡魂歸來的日子,雨聲會掩蓋他們的腳步聲。衛隱曾經對秦渺說過,絕對不可以在下雨天出門。但是,他似乎忘記,這條警訊在斷糧的時刻並不適用。看著空空如也的冰箱和癱在沙發上臉上仿佛鏤刻著“已逝”兩字的少年,秦緲隻能默默的撐起雨傘,把老舊的房子甩向身後。
他們住在山上的一間老房子裏。房子準確的建造年代至今已不可考,約是侵占東三省時留下的。鐵柵欄圍起了一棟日式二層小樓,周圍雜草叢生,一條被踩出的小路通向大門,門一側的兩個陽台被常青藤的枯須覆蓋著,密如牢籠。記起初時,衛隱還曾鄭重其事對秦渺說:“這是危房吧。”麵色正經。而秦渺也唯有配合的說道:“是啊,你還真猜對了。”而後迅速關上大門把衛隱拒之門外。
連續1個星期的雨,澆的人渾身困乏。鋪上瀝青的山路在雨天有一些滑,秦渺穿著拖鞋踢踢踏踏的濺了自己一身泥水。這座城市的山雖也叫做山,但事實上不過是一些和緩的小坡路,就像是這城市雖也說是北方,卻是不溫不火的淡然。他們住的老房子就在依山而建的一個大學的範圍內。
其實,從小的時候起秦渺就一直住在這裏。她清楚地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院前的芙蓉樹和閣樓傍晚的夕陽。雖然,後來爸爸搬走了,衛隱又搬了進來。
使勁兒甩了甩頭後再度邁起了步子,好像這樣就可以把腦中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掉。你知道,雨天總是很容易讓人回想起過去的事情。
通向山上的路分成兩個岔口,此時的秦渺正從一條岔路向山下走去,而另一個岔路則是通向學校的禮堂。如果你在看似喧嘩的瓢潑大雨中注意聆聽的話,或許你會發現一絲聲音有別於伶仃作響的破碎雨聲,“啪、啪、啪、啪……”像是有人穿著老舊的皮鞋踏在木質的地板上,規律的從禮堂的方向傳來,如同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腳步聲——密集、規律、不急不緩的走來。
人們總是表滿囂張、內心膽小,固執的去推翻一些客觀理論上不應該存在的東西,換一種說法就是,因為它們不和你意所以隻能歸於無。此時,空蕩的禮堂裏排排木質座椅在陰暗的空間裏沉默著,其實它們是會發出淒厲摩擦聲的怪物,但是它們此時沉默著,沉默的注視著木質的舞台上的那個小小的身影。舞台上女孩子穿著一身碎花小洋裝,手裏拿著一個紅色的皮球,鮮豔的很。她說:“拍皮球……拍皮球……”並發出“啪、啪、啪、啪……”的聲音。如墨的黑暗漸漸由敞開的大門傾瀉進來。
2
-【爸爸,那個阿姨為什麼那麼看我?】小小的孩子固執的拖過一個狹長眉眼的男子指著院子裏的合歡樹。
-【別亂說小渺,那裏什麼都沒有。】男子垂手輕輕掩上孩子的雙眼。
合歡樹開著粉白色的花,一簇簇的隨著盛夏夜的風飄搖。其實花開並沒有味道但秦渺一直堅持說有一種不難聞的淡淡味道。此刻瞧那粉白的海洋裏竟有一個淺咖色的身影,枯骨上包裹著幹皺的皮膚,渾濁的眼球上翻著,曝露出大片的眼白。明明連瞳仁都看不到卻感到那眼神尖利的刺向自己,她扯起左側的嘴角露出被黃垢包裹著的牙齒,你相信麼,她在笑。夏夜揚起繁星,合歡花飄來蕩去,頸間係著繩索的她也飄來蕩去。
“喂,醒醒,你還好麼……”
眼前是一張精致的有些過分的男孩子的臉。他叫做裴亦。
要說起秦渺與裴亦的初見,還真是足夠戲劇化。
初夏的豔陽天,天空藍得出奇,行道上車輛很少,僅是偶爾稀疏的掠過幾輛。秦渺站在人行道的一端,等待著信號燈變化,雖然打著陽傘,但太陽還是刺得睜不開眼睛。人行道的另一端站著一個帶著鴨舌帽的男孩子,這就是裴亦。信號燈變化的一瞬間,晴空裏卻突然瀉下了瓢潑大雨,那麼突然,讓人措手不及。裴亦抬起頭望向陽傘下的秦渺,看到那女孩子愣了楞,隨即向他招手示意過去避雨。那狹長的眉眼與記憶裏的某個身影重合,秦渺就在走神的狀態下把裴亦叫了過去。
更加戲劇的在後麵。在裴亦彎腰鑽進陽傘下的時候,雨停了。濕漉漉的裴亦磨了磨牙對秦渺說道:“還是謝謝你。”縱使帽簷還在滴水。
“門外有個笨蛋在等你喂。”
裴亦口中的笨蛋其實就是衛隱,連秦渺都不清楚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這倆人變成現在這樣的關係,想法相像到媲美心電感應但脾氣卻尷尬到見麵就掐。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關係好的一種表現吧,秦渺這麼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