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節,偏安穀雨。萍始生,鳴鳩拂其羽,梅始實,戴勝降於桑,。
千丈裏取義其地勢高而人甚少涉足之意,雖遠離世事,卻斷不是個避世隱居的好地方。先不論其地勢之險,欲上之難,單就論山高而四季偏寒的這一點就沒多少人受得了。但這裏的確是早寒居的所在,是九年前醫聖寒千秋與毒聖毒娘子歸隱之地。有心人方知,千丈裏雖地勢高險,但嶺上卻是地勢平坦,奇花異草遍地。
寒千秋早年采藥時上得嶺來,大歎有幸得見桃源。後寒與苗疆毒娘子結為連理,攜手江湖,雖而立之年便博得二聖之名,但世事看盡早早起了歸隱之心。憶及千丈裏,便雙雙攜獨女至嶺上,依山壁建早寒居。居室外依五行相生之術辟出十裏梅林,更佐以毒瘴、霧氣,變幻莫測。若是無人指點而擅入林中,即便大幸不死也得傷了半條命。由此便可見二聖厭俗之心,歸隱之切。
山高嶺寒,也隻有這白梅受得了這寒氣,但畢竟寒意入骨,梅樹有花卻不得實。造化機變,冥冥之中自有定數。禍福相依,孰知也正是因了這寒氣才促成了梅林十裏四季常開不敗的奇景,加之林間霧氣繚繞,遠望去更似仙境。縱使這仙境實則陷阱,惑人心智,殺人無形。
枝葉微顫,落英紛飛。原是一隻貂兒在樹間嬉遊,隻見那小東西半尺來長,全身雪白,不參雜色,鬆綠色的眼球剔透晶瑩,竟是一隻純種雪貂!風動影移,小東西抬起身子鼻子仰天嗅了嗅,一頓神,像是受了驚般突然轉身竄入林裏,一瞬便不見了蹤影。
數年來清幽沉寂、香雲繚繞的梅林,此刻卻隱隱透出了一絲腥氣。細看之下便知根由,那是一名女子,想是硬闖梅林,觸發了林中機關。
樹形花影,薄霧繚繞,似實還虛。女子喘著粗氣,卻不敢依樹稍作歇息,林中落英殘枝薄積,卻沒有看到一條蟲子,著實詭異的緊。她入得林中已半日,觸到機關無數,時而梅樹相合,以枝化為利刃。時而石槍自地麵聳起,盡力躲避抵擋卻發現是場幻覺,而抬首,劍陣破霧而來,凶險萬分。盡力鄒璿卻依舊寸步難行,青鋒劍早已寸斷,加上瘴氣入體,女子已耗盡了力氣,隻用那用粗麻布包著的長條狀物,支撐著站立。看她的麵容即使不再年輕,也還算是稍有風姿,然現在華美的裙裾早已撕裂,被血汙弄得肮髒不堪,精致的發髻鬆散在腦後,實在狼狽。
看著眼前的梅陣虛實相生,霧氣中似有箭矢破空而來,避無可避,女子的眼中劃過過一絲絕望。
“嗚——”
千鈞一發之際,卻有簫聲乍起。洞簫聲悲,音色低沉,悠長的調子帶著平和人心的力量。暴動的梅林也似被其安撫,雲消霧散,豁然洞開。女子麵上一喜,遂拖著疲軟的身子循著簫聲而去。
已是人間四月,千丈裏卻依舊涼風襲人。梅林十裏,重重花雲之上,有少女依花而坐,閉目吹簫。氣候如此寒冷她卻隻著了一襲紅色單衣。一條黑色腰帶係於腰身勾勒出青澀而曼妙的身軀。衣長過膝,素紅如血,唯有衣擺綴有幾枝寒梅。衣下露出的兩條雪白的小腿,與豔麗的衣色相對,更多了一分驚心的美。少女赤著雙足,左腳踝掛著一串紅色瓔珞,細看之下,竟是由顆顆大小不一的血瑪瑙穿成。再觀其麵,麵龐精致而微圓,秀眉入鬢,長長的睫毛如兩弧彎月。她的鼻子比中原人略高,應是帶了些異族血統,許是久居高山她的膚色比常人更白,與梅花相映便生了些薄暈,更顯俏麗可人。最詭異的當屬那頭長發。她並未梳髻,一頭長發隨風而動,再怎麼看這女孩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而那一頭長發卻是根根銀白,如雪緞,如飛瀑,絲絲入風。
聽到林間傳來聲響,腥氣更是驚了這身周的白梅香。少女櫻唇一泯,停了簫聲,慢慢站了起來。
梅林間,好不容易尋到吹簫者的女子,喘息著抬起頭。便隻見紅衣銀發的少女立於花雲之上,亭亭之姿恰似一枝傲霜寒梅。而,一雙明眸,冷如寒星。
女子的眼睛瞬間睜大,愣了半晌才從齒縫間擠出四個個字:
“羽兒師妹…………”
那少女正是醫毒二聖的獨女,寒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