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幕 長澤引(1 / 3)

話說回來,兩人騎著馬緩行了些時候,到了一座廊橋前。橋頭並無牌坊,隻在梁上有一匾額,上書四個大字:

雲浦飛霞。

此廊橋為木質平鋪廊橋,為墨家子弟所建,曆經三千多年,重修翻建多次,但形貌未有大的改變。橋長百餘丈,跨伊川而橫越,銜接牧楚鎮與鬆浦藩城,為鬆浦第一長橋。橋兩頭各立著一根石質望柱,上方蹲著一頭朝天犼。

望柱者,又稱華表,最初為木質,政務公諸於眾多刻於其上,而民間之士若有諫言亦可誌之其上。久而久之,望柱已失去布公之用而逐漸成為一種權貴象征,材質亦從木質轉為石質。這望柱紋刻著奇禽異獸和祥雲之彩,華麗異常而大氣磅礴,上方蹲著朝天犼。

朝天犼為夏域上古神獸,據傳龍生九子而皆不成龍,其中就有朝天犼。朝天犼有守望之習俗,盼君歸。遠古之時,百姓盼君出,四處體察民情,為百姓分憂;又擔憂君主勞累過度,因而盼其早歸歇息。

橋有九座橋亭,以廊相連,筆直一線,構成廊橋之主體。橋兩側,亦有遊亭與橋相銜,每側十座,共二十座遊亭,以小廊相連。遊亭又稱浦亭,為廊橋之延伸。從天俯視,廊橋如同龍舟,兩側之浦亭如同船槳,一旦風起水蕩,恰似龍舟於江河中擊槳前行。因其貌又如蜈蚣,故而又稱蜈蚣橋,不過蜈蚣是五毒之一,故言者甚少。廊橋通道分五部,中間為車馬官道,隻有車馬可通行。往外是通行道,是人通行的。再往外,是沿廊,圍有欄杆設有坐楣,供人遊玩觀光歇息。那浦亭隻做遊玩而無通行之用,故而不算通道。廊橋上亭廊眾多,而彩畫更甚,隨處可見。彩畫多描述上古神話傳說,像上羿射日,精衛填海等等諸如此類之故事,其中所畫之上古神獸更是不可勝數,故而此橋勝似一部神獸錄。

望著落日垂暮,夏洛思緒萬千,按著韁繩緩緩而行。一個月後,他便要離開鬆浦去遊曆列國。

生長至今,已十四載,八年牆內,六年牆外,卻未曾踏出過修域半步。十二歲起,他與夏達和夏隨三人縱情馳騁,遊曆諸藩,從妝瀑到長弦,從蘭祭到暮椿,從子馭到千薇......修域二十四藩已被他們遊曆了大半,但他的好奇心卻遠遠沒有走到終點,恐怕亦將不會有終點。

一個年少的囚徒,終有一天會突破藩籬牢籠,把套在他脖頸上的枷鎖砸得粉碎!

“一堵牆,隔開的,是兩個世界。”祖母曾如是而謂夏洛。祖母為上艾李氏,早年遷到鬆浦,與祖父相識,後二人結為夫妻。家中之人謂之老夫人,四年前因病去世。

牆外的世界,神秘多姿卻也危險重重,是冒險家的天堂,也是鼠輩的地獄。“強者征服天下,弱者蠕蠕而行。”祖母對他說,“未有膽,則死地;未有謀,但請歸。”

這些話,起初他並未記在心中,然而解除禁足六年來,他慢慢體味到了其中的蘊意。不久,他就要離家遠行,心中有諸多的不平靜。他不是在乎自身的安危,隻是有些人,他放不下。

人越大,越不敢放手一搏,他仿佛漸漸明白了父親為何隱忍了這麼多年。對夏洛而言,他有著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感觸和穩靜。

正沉浸在思索之中,少胥忽然說道,“弦子,你聽說了麼?過兩天就是劍道大會,這幾天城裏來了不少生麵孔呢。”

“這有什麼,”夏洛隨口應答,心思全不在這上麵,“鬆浦哪天沒有生麵孔?”

“不是啊,我是說有好多武士入藩了。”少胥臉上露出些許恐懼,“藩外武士啊,你知道罷?我聽說這些人都野蠻得很,跟胡人一樣亂來的。前天的亂子你肯定也聽說了罷?”

少胥所指的亂子,是一群武士在長蘭街跟巡城衛隊打鬥的事,夏洛當然知道,因為他當時就在場。長蘭街是城南一條煙花巷,裏麵開設了十幾家妓館樂坊,神女、商女、舞姬隨處可見。

那日夏洛正在長蘭街上一家樂坊飲酒作樂,聽著曲子觀看美人舞蹈。左右兩側各坐著一人,形容與夏洛相差無幾。左側一人,頭上束著綰發蘭鳴玉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一道濃黑之劍眉橫於眉骨之上,目若朗星,鼻梁高挺,身材略魁梧,穿著一身白色三赤雲紋圓領常服,腰間係著五環蹀躞帶,果真雄姿豐偉,非常人可及。此人乃是夏隨,鬆浦東北之妝瀑藩公子是也。右側一人,肌膚若雪,蛾眉美眸,瞳色深黑,齒若瓠犀。穿著一身鴟吻紋半臂,裏綠外紫,下裳則為褐色,以紫巾束發,嫻靜少言,有女子婉約之風。如不知情,恍惚一看極易認其為女子。此人為夏達,鬆浦北部鄰藩長弦藩公子。

三人一同入學鬆浦,有同窓之誼。至此相識六載,出入遊玩皆在一起,形影不離,為誠摯之交,情同金蘭。正開懷言笑飲酒之間,忽而聽得樓外一陣吵嚷喧嘩,接著又是一陣打鬥聲傳來。夏隨按捺不住,起身走到二樓窗前,回頭就大喊,“弦子、雲謙,趕緊過來看,哈哈!武士們跟巡城衛打起來了!”

嗯?夏達愣了一下,武士竟然跟巡城衛打起來了,這可真是新鮮事!夏隨不停地朝他倆招手,口中喊著,“快過來!有這熱鬧還不看?”

夏洛臉上微醺,側著身子繼續飲酒,無意去看這熱鬧。眼睛隻盯著那美姬的翩翩身姿,繼續把盞飲酒。身前幾案上平放著一把橫刀,身旁兩位正值豆蔻年華的侍女給他敲著腿腳和肩膀。頭枕在一名侍女的大腿上,嗅著一股淡淡的清香,夏洛露出了微笑。夏達見他這副模樣,一臉鄙夷,放下酒盞就起身走向窗台。

往樓外一看,此時街上已圍了不少人,都在看熱鬧。武士與巡城衛攪在一起,互不相讓。這些武士果然功夫了得,與巡城衛不相上下。觀其架勢便知其功底,畢竟都是來參加劍道大會的,能有幾個濫竽充數之人?巡城衛隊長李璋騎在馬上,於衛隊之後壓陣。過了不久,見形勢沒有好轉,李璋麵露怒色,長戟一揮,身後的鬥篷一抖,長喊一聲:“列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