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天還蒙蒙亮著,和往常一樣,南北大街上並沒有什麼人,更別說是什麼小攤點了。要誰想吃個熱饅頭,恐怕還得等上幾刻罷,現在太早了,除了更夫,恐怕街上不會又別人。
雪還在下,風也沒有停。一切都還和往常一樣,越是這樣的時刻越是寒冷淒清。
這是最安靜的時刻。雲城很久沒有這麼安靜過了。
然而,街巷的最北,禦龍山莊裏卻已經熱鬧開了,遠遠看上去,大紅的燈籠已經掛上去,喜慶的大地毯也換了新的,規規整整地沿著漢白玉的沿階往下延伸,許多人從那個門裏進進出出,忙碌,卻有條不紊。
顯然這需要極好的訓練。
雲城會有大事發生麼。可是自從城主即位以來還沒有發生什麼真正意義上的大事呢。更夫路過巷北的時候,遠遠地往山莊那頭偷瞟了一眼,不由的心中暗暗一驚,很久沒有這麼大排場了罷。
雲城的確有事情要發生,不過倒不是什麼戰亂,是好事罷。至少對於一些人來說這是好事。
洛府的賦雪小姐近日出閣,夫家是城主的侄子,遊離。
這事兒城內倒是傳的很出彩,大家也都說兩家人兒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沸沸揚揚的。可雖說是喜事,滿城風雨畢竟不太好罷。然而兩家對此似乎無意製止,非但沒有製止,反倒有些歡喜。本來就要結親,有些事情也就無所謂了。
“有錢人家到底是不一樣啊!”更夫低下頭,默默地往自己手上的東西上看了兩眼,忽然打心底裏發出這麼個感慨來,人家嫁閨女用的踏腳布的錢恐怕夠他們全家吃上三年了罷,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就是這麼大,感慨隨感慨,卻始終沒辦法。別的又不會,看來這輩子就隻能靠打更混個糊口的飯吃罷。
再說了,自己也沒這麼個天仙兒一樣的閨女,否則,今兒個要是我的女兒嫁進遊龍山莊做女主的話,恐怕自己也就不要站在寒風之中羨慕別人了罷。
隻不過是笑了笑,更夫默默地提著自己糊口的行具往家的方向走著。
雖然知道不可能,但是還是忍不住幻想一下,也就是一下下的幻想,仿佛忽然間他也覺得好像真的是自己嫁女兒一般,臉上也有了喜慶的笑意。
正想著,這時候兩匹快馬從他的身邊疾馳而過,他整個人都往後退了兩步,然而往那個方向被迫後退的好像並不止是更夫,還有街道兩旁的店旗,在那個瞬間,全部都往一個方向飛舞,整個北街,就像刮起了一陣大風一樣。
“媽的,這麼快趕著去投胎啊!”
更夫無奈地從地上撿起帽子,憤憤地在右腳的大腿上拍了兩拍,回過頭看著兩人的方向小聲地咒罵著。
他不敢大聲地罵,因為知道,有些人是他們這些小老百姓永遠都開罪不起的,可是當時那個情況,就算他罵的再大聲也沒有關係罷,他們聽不見。
早在更夫一個馬步紮下,奮力穩住重心不往後翻的時候,他們倆已經又快馬策出了很遠了。
騎馬的兩個人一個叫柳岸風,是南淶郡郡君的兒子。另外一個叫清河,是柳岸風的侍衛。
兩人如此風火地往北巷子裏頭趕,就是要趕在婚禮之前送上祝賀的禮單
“少爺,前麵就是禦龍山莊了!”黃衫的少年忽然一個仰身猛然勒住馬韁,遠遠看著前麵洛府門前那兩個大大的紅燈籠,一下子就停了下來。
“是啊,前麵就是洛府了……”
似乎想起了什麼一般,信馬由韁地淡淡地往前走了幾步,青衣的男子忽然低下頭笑了笑,風吹得雙頰生疼,可是他似乎完全沒有在意。
他已經很久沒有在意過什麼了。
“也不知道此次能不能借這件事情改善兩家關係”
“少爺你就放心吧,郡君心思慎密,辦事情還從來沒有失算過呢,他說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黃衫的少年仰身過去,笑得格外開心,轉過臉看著柳岸風淡漠如死灰一樣的表情,他的心又不由地猛然一沉。
“少爺,別怪小的多嘴,過去的事情,少爺就忘記罷,她都要嫁人了。你……”
“我知道”
淡淡地應了一聲,猛地一揚鞭,連人帶馬飛奔出了幾丈。
身後,黃衫的侍從無奈地搖了搖頭。不等少爺召喚,也就跟著奔了過去。“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素裝臻備,又添紅燭。默對小軒窗,恰最初年少,無知總被無情撓。”
風一下子把窗子推開,抬起頭,恰好看見院子中紛紛飛舞的粉色梅花。女子微微笑了笑,起身過去關窗,順手也就把書放到桌子上。
“好一個莫待無花空折枝”
時辰尚早,女子並沒有梳妝,披散著的發絲被風輕輕帶起,她看著院子裏安靜飄搖的梅雨,自是目光恬靜,如同深秋最淡謐的潭水。她的臉上約約地帶著笑意。淺淡得就像沒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