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怕惹的麻煩也不少吧。”雪生莞爾,目光中閃爍出的柔光,便比春日融雪的太陽還要溫暖。
趙二公子搖頭歎道:“混跡江湖的,麻煩多,朋友多。總要得到一些,也要失去一些罷了。她那個性子,哪有萬事順心的?不過也因了這性子,倒是也結交了不少朋友,總算是不至於落魄潦倒。那時的賭局便是襄南侯秦暻名下的,那秦暻本也是個豪爽之人,不僅替四妹解了賭坊的危局,還將她奉為侯府上賓,留在渝州好些日子。再後來,四妹在江湖上混得久了,漸漸地混開了,也算是小有名氣,還結交了一些武林上的英雄女俠。我聽說她曾在靈鷲山救了一個孩子,取名叫冬歌,那孩子後來習了武,亦常跟在她身邊,也是極好的,隻可惜我總是與他無緣一見。起初我在台城收到家裏來的密信,說四妹離家出走,侯府亂成一片,那時我心裏便總是擔心她在外麵吃苦受累,後來知曉了她的蹤跡,得了她的信,而她自己也來台城找了我,我漸漸地也知曉她在外麵的那些事跡,便漸漸地也放寬心了。四妹這個人,天性爽朗,人緣極佳,你隻看著她笑她鬧,便是再抑悶的心情也會開朗起來。”
這時,雪生不知是忽然想起什麼,飲酒自笑道:“那她有時也有氣死人的本領。”
“譬如說,——”趙頊詭異一笑,道“見了美人,無論是男是女,都跟丟了魂似的。”言畢,見雪生正無奈地歎氣,便知是有幾分猜中他心事,乃與他敬酒一回,又莞爾道,“這麼多年了,隻這個習性總改不掉。我還記得當年她對我說的話,她說‘天地生萬物,人最靈秀。我見了美人,不論男女,都隻覺得渾身舒爽,愈發敬服造物主的奇特了。’我便佯裝生氣地道,‘那你見了二哥豈不是要大罵造物主不公’?她拉著我的袖子討笑道,‘當人還是心比麵重要啦。二猴子有心地純良之美,世上之人難出其右,自然不能以皮相論之,而小猴子便隻和這樣的人交好。’雖如此,到底是個女兒家,若總是見了個生得好的美男子便盯著人家發傻,也會惹人嫌。長輩們也曾教導,但她哪裏又聽得進去了?”
雪生撫額歎道:“若是聽得進去,現在也沒了這麼一個人。”
“正是這個理。”趙二公子笑道,“那襄南侯亦曾來信,說這世上的書生,或求千鍾粟,或求黃金屋,或求顏如玉,或求聲明顯,卻唯有‘酒肉書生’趙小四一人,所求不過是平安無虞、隨心所欲,可於一夜之間豪賭穩賺三千黃金,亦可於一時興起刹那間散盡一切,瀟灑自如,來去恣意。我自那年受那‘元宵公案’牽連以來,飄零在外,為官十載,所見奇女子亦不在少數,隻這世上,便隻有一個趙容宜,獨一無二的趙容宜。”
這夜二人把盞言歡,不知不覺便至次日破曉。晨曦漫透窗欞,微光落滿公子一身,似夏夜的精靈夢囈,唯有酒氣滿室馥鬱,靜靜地香。一時,前院忽然有小廝來通報說阿苦家的芷羅在門口跪著求見大人,趙二公子皺眉,隻命人打發了大夫跟去瞧瞧。這邊雪生不解,便聽趙頊歎道:“隻這樁公案,著實教人頭疼!——適才與你說過,我在外多年,所見奇女子不在少數,這‘阿苦家的’便是其中一個。她自娘家姓江,聽說閨名喚作‘靜宜’,倒是和四妹重了諱。這江靜宜本也是書宦世家的千金大小姐,卻偏生看中了城南一個屠豬宰牛的屠夫,死活非他不嫁,偏生那屠夫名字還喚作‘何苦’,真教人匪夷所思。後來那江靜宜為了嫁給何苦,和本家斷絕了關係,心甘情願做起了屠夫的妻子,還生了三個孩子。前年朝廷大肆征兵,那屠夫何苦亦應征入伍,本想著建功立業,搏個封妻蔭子,卻不承望一去便從此音信全無,隻苦了那孤兒寡母的,況家裏還有個六十多歲的老母。那何江氏為了生計,四處給人做活,人們便喚她‘阿苦嫂’。先說那阿苦嫂是書宦世家出來的,生得清秀雅致,又有股子嫻靜的書香氣,彼時又一個人在外做活,難免會惹些風流韻事。隻那書宦世家的女子,心裏大多有些傲氣罷,阿苦嫂又是個極為難得的,隻願守著婆婆和孩子過活。當時有個土紳喚作章馮,仗著家裏有勢力,便要強娶了阿苦嫂去。阿苦嫂自是不願,便惱了那章家,他家便找人去玷汙了阿苦嫂,還和她那見利忘義的婆婆串通了拿了證據約好要來官府告阿苦嫂與人***不守婦德雲雲。偏生那日阿苦嫂沒去做活,在園圃裏摘菜,聽見她婆婆在屋裏大叫,進去一看,她婆婆卻倒地不起,似是中了毒。當時人贓並獲,都道是阿苦嫂與人**被她婆婆知曉了,惱羞成怒便下了毒手,而阿苦嫂也沒有證據,這案子竟是毫無懸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