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如濃稠的墨汁化不開半點清明,星辰與月輝均被吞噬,似乎預示著今夜又是行事的好時機。一襲石榴紅的衣裙掠過晉越國文相府邸後院的觀景樓的三層高塔上,絳色的麵具下一雙明眸熠熠生輝帶著輕佻的笑意,她的眼光掃過文相千金的閨房——璧月初晴,得意竊喜在心底漾開,成為嘴角那一抹若有似無的冷豔淺笑。躲過森嚴的護衛,憑借超群的輕功如燕子般飛入暗夜中。

飛簷走壁對於義賊來說不算本領而是基本功,傳說中的俠盜義賊都應當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皆通,且其在文化曆史及珠寶鑒定方麵的造詣也必當很高,可謂是博古通今,專業素養要求很高,這些人在朝天椒眼裏就是個博客。而自己每一樣都是略懂略懂的半吊子,唯有輕功一項可以搬上台麵略說一說,同其他頗有江湖名氣的義賊相比,自己也算是大神級別的,同那些專業麵即廣且較深的偷兒們相比,她隻能很是謙虛地稱自己是個微博。

而這個方才還洋洋得意的微博,此刻正站在丞相府邸庫房的屋頂上,有些難以接受地,瞪大眼睛看著另一位正在拜訪丞相府的夜行人如幻影一般穿梭於樓宇間,且莫說身手如何,就人家光明正大地在地上穿行的勇氣,她就不如他。

看到人家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庫房前麵,正待打開門鎖,朝天椒終於忍不住翩然而下,心裏暗歎是侍衛們睜眼瞎還是來者道行太高了。“閣下不如換個地方!”她施施然地落於他的身側,斂了斂衣袖,語調中辨不清情緒。身著青色夜行衣的男子微微側臉,一張臉僅可見一雙細長的眼睛和兩片薄薄的嘴唇,內眼角微微內收,而外眼角卻放肆張揚微微上翹。

心中浮上一個疑問,還未待自己想清楚就已經脫口而出,“你不用呼吸嗎?”

問完之後,朝天椒立刻發現對方所戴的麵紗薄如蟬翼卻又不得見其真容,定是特殊材質所製。那與他的臉部輪廓貼合得嚴絲密縫的麵罩可見其俊挺的鼻梁,朝天椒嘴角微彎,兩個淺淺的梨渦帶著友善的笑意,可惜在麵具下,那冷麵男子似乎看不到。

朝天椒喜滋滋地想,他一定是個英俊的俠客,因為是帥哥,所以她也很是大方地原諒對方根本沒搭理她的話,男子隻是在她落下來得一刻偏頭看看她,又旁若無人地繼續開鎖。

她笑著伸出纖長細白的爪子,伸手輕輕按住他靈巧翻動的雙手,借著巧勁一拽便把他拉開,順勢一並使了輕功躍回屋頂,她算準他必然會使輕功,所以也不擔心他會落下,不過也正是對方對她沒有防備,才會如此輕易被她拽走。

“姑娘,你這是做什麼?”青衣男子不著痕跡地拂開了她的爪子,微涼的觸感讓他劍眉微皺,心底泛起一股寒意。“我隻是想告訴你,這個宰相還算清廉,你在他家偷不出什麼貴重物什,剛剛我都看過了。你不如隨我去別處。”朝天椒眯起眼睛,仰著頭開始打量起眼前這個高她一個頭的男子,敏感如她捕捉到他剛剛的一點異樣反應,由於他背光而立,整個人便籠罩在月影清暉中,朝天椒摸了摸鼻子,覺得這樣的男子應該就是她小時候所夢想的那種英挺的神秘俠客。

男子低頭,瞥見朝天椒那雙微眯如月牙般的眼睛,微微一愣,心頭襲上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和某個小小的身影重疊在一起。那時候,那個長得白皙粉嫩的小人窩在她懷裏,臉上的胭脂花了一片,小手抱住他的脖子,腦袋在他懷裏亂拱,抱著他直喊娘親,娘親,明明痛得雙眉都擰起來,卻在他輕撫著她的背,告訴她:“乖,娘在!”的時候露出一個笑來,那小小的雙眼,笑起來也像這樣垂懸倒掛的月牙。

半晌,收回神思,冷淡疏離地拱手相讓:“道不同不相為謀,姑娘請自便!”“誒,我說你別瞧不起人啊,別看我個子小,姑娘我其實也是個忠肝義膽的俠盜。”說罷,又摸了摸鼻子,退後一步,仔細端詳了一下眼前男子的裝扮,忽然咂舌,壓低聲音湊近問道:“瞧瞧你如此高調的行事作風,莫非,你就是那個鼎鼎大名的義賊——火鳳凰。”

青衣男子心中暗忖某人怎麼起了這麼老土的名字,麵上卻頷首默認。“那就對了,一起吧,我也想見識一下你的功夫。聽說過朝天椒吧,本以為我的輕功已經是天下無敵了,竟然有人傳言你的比我還好,我還偏就不信這個邪了。”一誇起自己,朝天椒是手舞足蹈眼放金光,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拽著人家如同泥鰍一般,一下子就滑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青衣男子莫名地被他拉著跑,畢竟是借著別人的名號出來混,搞不好這是那人道上的朋友,便也不好說什麼,且跟著她走,看看這小姑娘想玩什麼把戲。

其實不用試,就剛才在屋頂所看,她已經知道傳言非假。隻是不知道他拜訪丞相府的目的何在。道不同不相為謀,她心底想著這句話,不禁暗笑,我倒想看看閣下又是哪一條道上的。

“姑娘,你這是強人所難!”走了一段,男子再次淡淡開口,在某所民宅屋頂上一動不動,任由朝天椒生拉猛拽仍如鐵柱般戳在那兒。“大俠您又何嚐不是強人所難呢,丞相府可邀請您去拜訪了呢?”

他從鼻孔裏冷哼一聲,狹長鳳目有些不耐地一挑,有種百媚叢生的風姿。“聽說當朝的刑部尚書可是有不少私帳,據我所知,他的小金庫夠京城所有老百姓衣食無憂三四年,區區一個四品官員年俸祿不過一百兩,我真好奇那些白花花明晃晃的銀子是不是自己長出來的,還是咱們尚書勤撈致富得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