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蕪蒞已在這世上活了幾十年。

魔族的人向來長壽,即使是最普通的人也可以活幾百年。她曾聽說世上還有一處叫做“人間”的地方,那裏的人擺脫不了輪回的折磨,最長不過一百歲。

這個世界總有那麼一兩個人掌握著別人的命運,比如天界,那個遙不可及的地方,壓了魔界幾千年。

她曾問師傅,人死後會去哪,師傅便抬頭看天,久久不語。

其實她明白,魔族的人壽命雖長,但有的,隻有這麼一世。魔族的人死後,便灰飛煙滅,再也不複存在。

這就是魔族的命,雖然擁有強大的力量,但頭上,始終都有天界壓著,無法抵抗的命。

白色瓷瓶被她揮過去的手打翻在地,裏麵的酒流出,在空氣中揮發出迷人的味道。淚蕪蒞知道自己醉了,所以她才會想到死亡,有那麼一霎那,她真的不想活得太長,沒有了清霜,以後的每一天都是痛苦的。

她的眼前浮起清霜模糊的臉,淚蕪蒞便笑,拉過旁邊陪酒的一個男人,盯著他看,“本使者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愛我,我就跟你走。”

男子驚慌失措的跪倒在地,淚蕪蒞便笑得流了淚,收回眼神,青色的衫子被風吹得遮住了臉,她想她真的好累。

五指不自覺地並撚著,她半個身子俯在低矮圓桌上,桌角黑色的摩熏花開得語法茂盛了,她看著,像是看著一根刺,一點點的刺進她心窩。淚蕪蒞便一把抓起,嘴裏喃喃道:“我要毀了你,沒了你,清霜就會回來。”

雪白的纖指漸漸用力,可摩熏花還是柔嫩得要滴下水來,旁邊看著的男子膽戰心驚的攔下,頭磕在青色地板上作響:“使者,萬萬不可啊,摩熏花難得一遇,你若強行毀滅,怕是有滅頂之災。”

她不信,仰著頭,“區區一朵花罷了,還能鬥得過人?”

說著,她便運行全身的力量,將所有的氣流都集中在了掌心。嗬嗬,瞧,再好的花,不也開始凋謝枯萎?

“咯哧”一聲,淚蕪蒞的手一陣劇痛,後背撲倒碎了一地的瓷瓶,她還未抬頭,便看見熟悉的白色靴子,酒也醒了一大半。

“王”幾個男子都顫抖著跪倒,幾乎整個上半身都俯在地上。

“你們該當何罪?”至冽的手上,出現了那奪欲毀滅的摩熏花,此刻竟然慢慢恢複如初,栩栩如生。

“王,是使者讓我們來……我們不敢不從啊。”

淚蕪蒞好不容易直起身子,沁入鼻端的味道讓她臉色蒼白,她忍住身體那股製止不住的醉意,一句話也不敢說。

她早該想到這樣的後果,隻是她還不信,不信命運會這樣對待她。

師傅來了,她想,他應該會懲罰她,可她現在,還在乎什麼呢。

幾個被她喚來的侍從無聲退下,至冽麵色冷淡的坐在一旁,眼眉一挑。而她便像個傻瓜,站著不敢動,不敢說一句。

“你知道你的命,該屬於誰?”她聽見師傅問她。

淚蕪蒞眼眸低垂,手指上的氣流還未消散,便聽見內心的聲音已說出口,“我是你養大的,但我的命,也是我自己的。”

“你是真的大了,換作以前,你斷不敢跟我如此說話。”師傅的話聽不出喜怒。

淚蕪蒞心一抖,趁著醉意,紅唇輕啟,“師傅,我真的愛清霜,我從未如此,愛過這樣一個男人。”說著,聲音竟夾著一絲哭腔。

“可他不愛你。”他點出了最關鍵的那部分。

淚蕪蒞的底氣一下像是被人捅了一個窟窿,嗤呼呼的散了好多,她又看見了那朵黑色的摩熏花,胸口一痛:“蕁衣或許不存在的,是他找到一個幌子,他若不愛我,怎會冒著性命為我摘來它?”

至冽便笑,站起一步步靠近,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在她驚慌的眼神中撥開吹散的發絲。

這樣嬌美的容顏,身體藏著的竟是如此倔強的主兒。他養大的女子,原來也會心向著別人,至冽想,人心到底是怎麼樣的,你對她再好,她也不會感恩,隻會為了別的人將你棄之不顧。

“可你殺了蕁衣。”

淚蕪蒞後退一步,眼眸中的慌亂更盛,她怎會忘記了那一幕,她殺了那個女子,當著他的麵。

“如此善妒、心狠手辣的女子,他還會要?”至冽說出的話殘忍無比。

淚蕪蒞便癱軟在地上。

“別在我麵前提愛,蕪蒞。”至冽蹲下,看著她,“若你還不死心,那麼,清月明日進殿,你可以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