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深春,一樹灼灼桃花,在盛極之後,開始凋零,鋪了滿地軟紅。美至極處,淒也到了極處。皇城巍巍,屋宇連綿至天際。公子王孫坐在伶玉樓聽那名伶歌妓彈出盛世繁華調一首。
白綺舉杯,一瓣桃花蕩悠悠地飄進酒杯,她隻微微一笑,就著桃花將那杯中酒,一飲而盡。
這是春的饋予,不可多得。
她抬手,閉目,一曲秋水從指下泄出。那泠泠的琴聲仿佛將身心洗滌了一番。再睜眼,已眸清心靜,分外通透。
一曲終了,白綺愛憐的撫著琴身,名琴“綠綺”果然名不虛傳。“小桃。”白綺喚到,“把這琴拿去‘扶綠軒’還了吧。”
白綺起身正欲回廂房去,一抬頭便見伶玉樓的一些客人因她琴聲所吸引,正推開了窗看著方才撫琴的她。
白綺微不可覺的皺了皺眉,看著應聲而來的小桃道:“還是我自己去還琴罷,你去給媽媽知會一聲。”白綺抱起琴走出伶玉樓,方才那些目光讓她極不舒服。
白綺有些擔心今天撫琴的事傳到媽媽的耳朵裏。在所有人眼裏,她在伶玉樓是個極普通的“姑娘”,姿色隻算個中上乘,沉默寡言,也沒有什麼特別出眾的才藝。
她素來都隱藏的極好,所有的才藝都是不好不壞。風塵女子,身不由己,隻得以平庸自保。不想今日居然撫琴入了神。
小桃不一會兒便出來跟上了白綺,白綺不由歎了口氣。
小桃從出來就未曾給過白綺一個好臉色,白綺也視她如空氣。
白綺將琴還給老板後正是午飯時分,難得出來一次便不打算早回。白綺索性走向“一品香”,隨意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對小桃招招手淡淡道:“你也坐吧。”小桃站在她身後冷冷道:“不必。”白綺皺皺眉,罷了,由她去吧。
白綺舉箸,正欲夾菜,身後有傳來小桃的聲音:“姑娘,玩夠了罷,用過飯後就回伶玉樓。”白綺淡淡垂眸,掩住眸底的厭惡之色。人心勢力,如今連一個丫頭都敢如此對她說話了。
當初為了震懾自己,打死了自己的貼身丫鬟小桃。又指派了個丫頭喚作相同的名字。“小桃”,這般溫暖的名字豈是你配叫的。
六歲,六歲,她便被賣入了伶玉樓學藝。雖是清倌,卻也從此淪落風塵。看遍人情冷暖,受盡世人白眼。隻有那個和自己一般大卻常常照顧她,親切如姐姐的小桃和她相依為命。
那個笑盈盈的女孩終是因為她的一次出逃,落的街頭喋血的結局。如今看著身後的這個“小桃”真真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小桃見白綺沒回答便加重了語氣,一字一頓:“這、是、媽、媽、的、吩、咐!”
白綺被激出了火氣,重重擱筷,鳳眸斜飛,“你可是越來越不知規矩二字如何寫了?”語畢,不禁有些懊惱,今日自己這是怎麼了?已是將死之人又何必和一個丫頭計較?
白綺淡淡苦笑,忽聞得大堂一陣雞飛狗跳。
“各位父老鄉親,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的。”
“你小子,吃了雄心豹子膽,敢來一品香吃霸王餐。兄弟們,給我上!”
白綺看去,隻見那小二話音剛落便湧出一群護院去抓那吃霸王餐的小子。一品香乃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酒樓,招待的多是王公貴族。因此護院個個精壯,一看就是練家子。
那小子動作敏捷,翻桌子、越椅子,上躥下跳,引得一群護院從東頭追到西頭愣是沒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