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仿佛是被重型卡車碾過,每寸筋骨被拆散又重組,撕心裂肺的疼痛使阮毓翎輕吟出聲。迷茫中,她感覺到自己的下巴被一隻微涼的手托起,手指壓迫而附增的疼痛更加難以忍受,使得阮毓翎不得不努力睜眼去看,究竟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
抬眼,強烈的日光似乎要灼傷她的雙眸,而更加灼眼的是手的主人,眉眼如畫,青絲羽冠,一襲白衣勝雪,似乎奪去了天地的光華。
就在他用那深如幽潭的眼眸淡淡地看著她時,阮毓翎就驚了,癡了,她突然就感覺不到那徹骨的疼痛了。
萬籟寂靜,隻有她的心髒有力地急促地敲打著。“嗬。”一聲輕笑,打破了沉寂,陸離的眼眸飄過一絲戲謔。
阮毓翎還是呆呆地看著他,覺得他不笑的時候好看,笑的時候更是傾國傾城。見此,陸離微微顰眉道“既是受得住玉液的恩賜,從此就入雲頂宮罷。”阮毓翎隻聽得陸離清冷的聲音像泠泠的泉水般淌出,煞是動聽,根本沒有聽清他到底說了些什麼,便還是呆呆的樣子。
一旁的白衣婢女是似看不下去了,躬身道:“宮主,奴婢看此女莫不是傻了?怎得沒有反應呢?”直到耳畔傳來女子嬌柔的聲音,阮毓翎才回轉過來,艱難地將視線從陸離身上轉移。環顧四周,她震驚地發現自己竟是躺在一片空曠的高台之上,抬首便是碧空萬裏,四周青山環繞,蒼翠欲滴。
日光正好,阮毓翎卻是感到透骨的冰涼,她明明清醒時還在阮府。思緒忍不住蔓延開來,雖說她是庶出的小姐,但總的來說,掌家的二娘待她並不刻薄,一切吃穿用度不少嫡長姐半分,早上還大擺筵席延請西楚國的命婦名媛們為她行笄禮,因她娘親早逝,執事者便由二娘擔任,她還記得二娘眉眼肅穆地念祝詞“吉月令日,始加元服,棄爾幼誌,順爾成德,壽考維祺,以介畢福”,禮成之後,她被二娘房裏的杜嬤嬤領到東廂房說要更衣,折騰了一上午,阮毓翎早就受不住了,渾身莫名的乏力,頭一歪便昏昏睡去,誰知醒來竟是這幅光景。
阮毓翎小心翼翼地開口道:“這是哪兒?我怎麼會在這裏?”一發聲才驚覺嗓子幹啞疼痛像被塞了塊烙鐵似的。陸離抿嘴不答,神色幽深,似是思考著什麼。
一旁侍立的白衣婢女倒是回答道“這裏是雲霧山的落凰台,小姐是西楚國送來祭天的祭品,自然在落凰台上。”祭天,她是閑來無事在一本雜談上見過的,是蒼月大陸的一件盛事,百年一祭,由雲頂宮主持,四國的帝王要親臨落凰台,最讓阮毓翎震驚地是四國要進貢四名剛及笄的世家大族的嫡長女作為祭品,如此野蠻血腥的人祭,竟然還存在於世間,讓她當時忍不住掩卷長歎皇權之下無人權,豈知如今她便是其中的一個犧牲品。
怪不得二娘待她如此,如今想來怕是早就想好了要她替姐姐去,什麼瓊漿玉液,錦衣金屋,和豢養一頭待宰的牲口有什麼區別?想到這裏,她竟放聲笑了開來,這笑聲喑啞尖厲,回蕩在群山間,充滿了悲涼的氣息,她笑,笑出了眼淚,她恨自己竟是不察二娘慈愛下的殘忍,奴仆們卑恭下的不屑。本來她也甚是疑惑,她一個沒了娘的庶女過的日子竟是比肩嫡長女,錦衣玉食,婢女成群。時間長了,她還當是二娘仁慈心善,誰知,竟是白白做了別人的替死鬼!
陸離看著她周身彌漫的蒼涼孤寂有些不忍,他內心裏其實更希望她像剛剛那般無禮地凝視著他也好過這淒涼笑聲。白衣婢女瞥見陸離的神色後內心波瀾萬丈,宮主從未對別人流露過一絲一毫不忍的神色,此番這個女子……頓時警鈴大作,尋思著回宮後得向紅姣小主提提醒。笑聲漸漸止了,可阮毓翎早就是滿臉淚痕,她安靜地拭幹殘淚,淡然地開口道:“我既是祭品為何還活著?”
這回陸離不等白衣婢女開口便接了話:“你服下神賜玉液未死,竟是蒼月大陸未曾有過的事,長老們商議後一致認為是神女的降福,讓你留在雲頂宮為神侍可好?”
阮毓翎聽著陸離雖是詢問自己的意思但卻是不容置疑的語氣,思來想去,自己在這異世早已無家可歸。況且,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陸離,他是唯一的,讓她一眼之間就有了為君洗手作羹湯美好念想的男子。也罷,雲頂宮,她嘴角挽起一個微妙的弧度,即便是龍潭虎穴,為著他去走走也並非那麼糟。
陸離一直注視著阮毓翎,見她沒有抵觸的神色心裏莫名地鬆了口氣,吩咐侍從道:“阮姑娘和我同攆,回宮罷。”聲音也一改沉鬱冰冷變得清冷淡然,白衣婢女冷凝的俏臉一動,竟是跪下了,急聲道:“宮主,阮姑娘與您同攆於禮不合,聖女主上都沒有資格更何況神侍?!”陸離見此,好看的眉頭皺起正要開口,阮毓翎卻淡淡道:“無礙,我乘後一輛便是了,免得落人口舌。”陸離溫聲道:“委屈你了,回宮先歇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