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鄉村尋夢(3 / 3)

蘇蘇彎腰問候,阿公好,給您添麻煩了。

阿公爽朗地笑道,沒事,沒事。

阿婆嫻熟地為阿公倒好洗臉水後,又從樓梯下麵的盅子裏舀了一大碗又香又甜的米酒放在桌子上,然後跟蘇蘇一道安靜地坐在桌子旁等待阿公上桌。

阿公上桌了,沒有動筷子,隻見他端起米酒一口氣就喝上好幾口,阿婆滿臉笑意,見阿公把酒咽下後,這才招呼蘇蘇動筷子。

阿公用筷子夾起碗裏的小魚一嚐,突然又重重把筷子放下。厲聲嗬斥道,死老太婆,你煮得什麼魚,這麼淡,怎麼給我下酒配飯?

蘇蘇嚇了一大跳,舉到一半的筷子緩緩放下。

隻見阿婆還是滿臉笑意道,好了,不氣了,我再給你煮一份就是了。

阿公卻愈發激動了,狠狠地把剩下的米酒一飲而幹後,把碗一摔,衝阿婆咆哮起來,你這死老婆子,能幹什麼事?要不是我拚死拚活在外掙錢,這家看你還能撐得起來。老子我他媽的不吃了。

蘇蘇瞠目結舌,過了好一會兒,想想該為阿婆說兩句好話時。隻見阿婆慢慢站起來,依然一臉淡定、不慌不忙,耐心十足地笑著說,好好,那就不吃吧,你先歇息一會兒,晚點我給你煮點心。這種感覺就像一位極有包容心的母親衝著他調皮搗蛋的兒子在說話。

阿公氣呼呼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阿婆對著阿公的背影笑著搖搖頭,回頭對蘇蘇說道,孩子咱們自己吃吧!他就這脾氣,兩下就好了。現在老了已經好多了,年輕時可會摔東西了,那時我是三天兩頭就往家裏批發碗筷、鍋具。聽了阿婆以輕鬆、自嘲的口吻談阿公的粗暴,蘇蘇異常的難受。阿公屬於比較典型的暴躁型人格。書上說這種人情緒不穩定,易激惹,好爭吵,常為小事暴跳如雷,唇槍舌劍,不可自控,甚至對人使用暴力攻擊。蘇蘇覺得阿婆這麼好的人,嫁給一個這樣的男人實在為她叫屈。

蘇蘇問,阿婆,你為什麼不生氣,年輕時難道從來就沒有想過要離開他?

阿婆說,剛結婚還沒有生小孩那幾年,是有些不習慣,也想過離開,但是後來生了孩子後,我的心就被孩子拴住了,為了孩子,我可以犧牲一切,我開始完全接納他,對他不挑剔、不指責、不抱怨,無論他怎麼衝我發火,我都以柔克剛、平靜對待。男人嘛,你隻要堅持用甜蜜的微笑化解他心頭的怒火,他總有溫柔的一麵。氣總會生完的,生完後他也會不好意思,隻要他不打你,就好辦,再說這日子是熬完的,不是過完的。

蘇蘇不甘心,說,你完全可以再找一個男人重新再嫁,我就不信還有誰的脾氣會比阿公更大?

阿婆摸著蘇蘇的手問,有什麼區別嗎?

蘇蘇不解道,怎麼會沒有區別,區別可大了,至少不用天天受他的氣,隻有保證心情好了,才有幸福可言啊?

阿婆又說,其實男人都一個樣,誰沒有個優缺點。有的人脾氣好,可是說不準他好吃懶惰不養家?你阿公就是脾氣急了點,其他的都還好。他急,我不急;他氣,我不氣。這日子就能過下去。我們鄉下人都說兩口子過生活,就是點燈說話,熄燈生娃。哪有那麼多事可想。

蘇蘇終於明白,每個人對於幸福的底限不同。想得多的人,需求就多;想得少的人,需求自然也就少了。而年輕、高知的我,一如現代許多知識型女性,常常像法官審案一樣,陷在“兩性平等”的謬誤裏,試圖用天平來檢視婚姻關係。但事實上,在許多現實婚姻裏,愛是沒有精確度而言的,它更多靠得是一方的包容和忍耐。隻要他們願意,外人能有什麼好說教的?於是蘇蘇放棄了想進一步說服阿婆從男尊女卑的傳統觀念中解脫出來的想法。

晚上9時許,江魚村就開始進入休眠狀態,一片寂靜包裹著整個鄉村。阿婆家的院子裏,花香在悄悄地飄著。蘇蘇一直沒有睡意,她仍惦記著阿公的歸來。

沒多久一陣狗叫聲過後,就聽到有人開門的聲音,估計是阿公回來了,他顯然已忘了家裏還有客人,一進門就樓下叫開了,老婆子,快給我下碗麵,我餓死了。

哎,已經下好了,這就端上來。阿婆柔聲應道。

沒一會兒,飄著濃濃香蔥味的麵條就出鍋了。阿公吃麵的聲音很大聲,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響。蘇蘇就在這種聲音中又迷迷糊糊睡著了。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蘇蘇就安靜離開了。她不想再繼續打擾屬於這對公婆的特殊的生活方式。

接下去的一連幾天裏,蘇蘇總是想以各種方式在戴傑的故土裏尋找點什麼,但是卻依然一無所獲。當過高的期盼逐漸演變成為一種失落時,蘇蘇知道,所有的刻意無非都是人為所設想的美好而已。中國的鄉村大同小異,除了它所特有的純樸之外,隻所以覺得它美好,是因為某些事物和人物的關係才讓它增添許多感情色彩。蘇蘇決定今夜就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