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蘭感歎道:“我比你大一歲多,所以以姐姐的經驗,女人結婚要趁早,生孩子要趁早,我去年生小孩的時候,醫生說年齡都有點大了,結果剖腹產,現在身體都還沒有恢複過來。”
白清新心裏煩透了,感覺他們好像一個個都在審問自己一樣,然後互相比較。
老馬再次端起酒杯,招呼道:“為單身貴族,幹一杯!”李小蘭笑道:“現在,單身的就你和白清新了,你們倆先幹一杯吧。”大家都知道,當年讀書時,老馬喜歡白清新,不坦白不露骨也不離不棄。白清新端起酒杯,大大方方地主動跟老馬喝了一杯。白清新又主動跟每個人敬酒,她很真誠,也特別想喝酒,喝得酩酊大醉。
白清新對這次聚會很失望,不過是聊完車子,聊房子,聊完票子,聊孩子。永遠是這四個話題,曾經的抱負理想,都化作了今天的柴米油鹽。那些在國企的、做媒體的,還有創業的,都一樣說著違心的話,做著不想做的事,活得憋屈而寂寞。原來,其他職業跟公務員並沒有多少區別,沒有幾個人把職業當作理想,都要為了五鬥米而折腰,甚至拿青春賭明天,用身心做交易。她突然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部話劇《琥珀》裏的一句台詞:對於所有人,隻有一種東西是平等的——痛苦。
八個人喝得不是很多,不到十點就結束了。老馬提議大家一起去喝茶,打撲克,玩遊戲,卻沒有人回應。白清新識趣得很,便說:“我喝多了,得回去休息了,明早一早就得去溫江。”眾人於是就散了。李小蘭執意要開車把白清新和老馬送到地方,雖然隻有不過500米路程。李小蘭的車是奧迪Q5,白清新感受到了她的熱情,也感受到了她滿滿的成就感。
白清新回到酒店,歇了一會兒,洗完澡,就下樓到一家音樂慢吧,一個人喝了三杯威士忌,終於喝得頭重腳輕,醉意慢慢襲來。回到酒店,洗漱完畢,就眯著眼睛躺著看電視,那是她看了無數遍的《甄嬛傳》,一直看到差不多兩點,後來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第二天,白清新一直睡到上午十一點,才被老馬的電話吵醒。老馬問她:“你是不是已經到了溫江?”白清新說:“沒有,還沒起床呢。”老馬很吃驚:“還沒起來?昨晚喝多了?”白清新說:“是。”老馬說:“沒事吧?”白清新說:“沒事。”老馬又問:“那既然這樣,下午兩點半,川音劇場有一場川劇《死水微瀾》,都是名角演的,我有票,你看不看?”老馬知道她喜歡看川劇和話劇,老馬是個西化很嚴重的人,一向對中國傳統文化有偏見,今天能邀請自己看川劇,實在很難得。而且四川音樂學院很近,就在酒店旁邊。
白清新算了一下時間,來得及,看完再去溫江吧。讀書時代,白清新看過幾場川劇,很喜歡這種文學性高、對白較多、衝突強烈的地方劇種。
《死水微瀾》準時開演,講的是清朝末年的一段愛情故事:夢想嫁到成都的農家少女鄧幺姑,總是遭遇重重困境,迫於各方壓力,無奈嫁給了蔡傻子,婚後經營蔡家酒鋪生意,操持得紅紅火火,後與袍哥羅德生舊情複燃,愛得死去活來。不料,對她覬覦百般的顧天成加入洋教,狀告仇人羅德生勾結義和團反對洋人,羅德生倉促跑路,從此一去無蹤影。蔡傻子入獄,酒鋪生意被毀,鄧幺姑被打成重傷,為了生存,為了兒女,忍痛嫁給了顧天成。十年後,羅德生鬱鬱而終,看到他的屍骨,鄧幺姑痛哭流涕。
白清新看得淚流滿麵。這出戲分明就是演的自己。死水微瀾,起不了風浪,終究會再變成一潭死水。白清新又覺得自己不是鄧幺姑,她處在一個風華正茂的年紀和風起雲湧的年代,她要走出來,扔掉枷鎖,掀起一場風浪。
看完川劇,老馬打了一輛出租車,親自送白清新去溫江。白清新不讓他跟著去,他說,我怕你這麼美麗的女子一個人不安全,就執意送她一程。白清新了解老馬的固執性格,便沒再說什麼。老馬將行李放到後尾箱裏,幫她打開後座車門,白清新坐進去後,他坐到了副駕駛。
一個半小時後就到了溫江,老馬滿含深情地說了句“再見”,就讓司機掉頭,白清新忙從錢包裏抽出來500元錢,老馬死活不要,眼看車子掉好頭,緩慢起步了,白清新隻好跑幾步把錢丟進了副駕駛,老馬頭伸出來,大聲說:“白清新,你真是太過分了!”然後,出租車載著老馬飛馳而去。白清新拉著箱子,站在路邊,拿出手機正要跟吳疏影打電話,微信來了一條消息,是老馬發過來的一個500元紅包,紅包的祝福語是:一生幸福,美麗,平安。白清新感歎不已。
跟吳疏影通了電話才知道,疏影清淺民宿酒店就在前麵,白清新趕緊拉著箱子,快步走過去。吳疏影早已站在門外恭候多時,她遠遠就看到了吳疏影,高高瘦瘦的,穿著短裙,紮著發髻,兩個銀色的大耳環閃閃發光,依然是那麼美麗,那麼大氣。
吳疏影看到白清新,邁開大步就迎了上來,緊緊地將白清新抱起來,站在原地轉了好幾圈,然後機關槍地一樣說了很多話,問了很多問題,像千百年沒見一樣。當然,她也聽說了白清新的遭遇,她安慰的話跟白天舉有點像:“不用擔心,你這麼優秀,大把的機會,大好的前程,怕什麼!”
吳疏影來到成都後,投資開了這家民宿精品酒店,位置好,有特色,人又靈活大方,所以生意很好,客源很穩定,有不少外地的人都慕名而來。吳疏影又是倒茶又是削蘋果,非常熱情。突然,有個二十來歲的少女抱著個兩歲左右的孩子跑了過來,孩子在哇哇哭。吳疏影趕緊接住孩子,抱到了自己腿上,問那小姑娘:“咋個回事咧?”小姑娘用四川話說:“摔倒了,磕著頭了。”吳疏影趕緊摸了摸小孩的頭,嗬嗬笑了,對孩子講:“吳平凡,這你都哭啊?沒事兒,寶寶,不哭了,你要曉得,摔摔長個子。來,認識一下,你看,這裏有個漂亮姐姐,叫姐姐!”孩子白白胖胖,長得幾乎跟吳疏影一模一樣,很好看,孩子早不哭了,盯著白清新看,突然說了句:“姐姐!好!”非常可愛。
白清新問道:“疏影,這是你的小孩兒?”
吳疏影道:“是啊,吳平凡,跟我姓。”
白清新剛想要問他爸爸是誰,又覺得不合適,沒有跟爸爸姓可能就是來曆不明,正在糾結,吳疏影看出了她心思,便說道:“他爸是李子輝,那天在那個……不提了,不提了。本來不想生,後來還是生了,我辭職的時候,肚子都很大了。你沒看出來。”白清新這才明白,原來是那天晚上在蟠桃裏廁所裏懷上的。
白清新問:“李子輝知道嗎?”
吳疏影大手一揮,說道:“李子輝?他知道個屁,我也不會告訴他,此生再與他無瓜葛,老娘一個人養這個孩子,把他養好,養出息了,咋個都不會告訴他。”
白清新在吳疏影那裏開開心心地玩了五天,吳疏影生意都不做了,陪她去爬了青城山、峨眉山。到最後,白清新再也不好意思打擾她,影響她的生意,便提前訂了機票,準備告辭。走的那天,吳疏影帶著孩子親自開車把她送到了雙流機場,在白清新準備去檢票的時候,她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那頭說他們是方舟市委組織部的,說介紹信已經開好,請她下周到市委辦公廳報到。
終於要分別了,吳疏影啪啪地掉了幾滴淚,說了一些傷感離別的話,最後擦幹眼淚說:“清新,你知道我父親為什麼給我起這個名字嗎?吳疏影,其實是無輸贏的意思,人生沒有輸贏,不要太計較,不要太勉強,要對得起自己。”白清新點點頭,拉著箱子走了。
白清新想,我跟你不一樣,我要贏,我要把那些失去的全部贏回來!白清新大步流星,踏上了殺回方舟市的蒼涼大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