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而來的悲傷令我悚然驚醒,抬起頭來茫然四顧,才發現自己竟然在白日裏趴在風亭的石桌上睡去。臉上猶有縱橫的淚跡,心間依然滌蕩著難以消除的痛楚,而我的手中,還緊緊攥著那本《明宗大典》。
我怔怔地望著那本傾注了明宗帝一生心血的書籍,手裏似乎承受著千斤的重量。那豈止是薄薄的一本書?那分明是皇上對我的萬千期許啊!
隻是,夢中那悲情的一幕幕殘忍地向我昭示了結局,即便是擁有了睥睨天下的力量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冷月孤影,高處不勝寒!
“青兒,怎麼了?”
眼前忽然出現蕭方訝異的臉,那張生氣盎然的年輕麵容令我心痛不已。我怎麼能夠為了那沾染血腥味道的帝王之位,而放棄如此鮮活的生命?我又怎麼能夠為了握住冰冷的至尊權杖,令所有我在意的人一一離我遠去?
無聲地環抱住他的腰身,頭緊貼在他的胸前,任眼淚撲簌而下,浸濕他的層層衣衫。那顆年輕鮮活的心髒在我耳際沉穩有力地跳動著,在這世上,如何還能找到比這更為動聽的美妙聲音?
“蕭方,無論今後怎樣,你可願意和我在一起?”我低語。
“我願意!”蕭方撫著我的長發,聲音輕柔而堅定,“無論碧落黃泉,我都會與你同在,生死不離!”
“生死不離,”我喃喃地念著這幾個字,微微歎息,“就讓我們為了生死不離而努力罷!”
蕭方輕輕推開我的身子,無不擔憂地望著我:“出什麼事了麼?”
我搖搖頭,向他講述方才的夢境,猶自心有餘悸:“決不能讓那個可怕的夢境成真,我可以不在意那個皇位,但我卻無法不在意身邊的人!”
他沉默片刻,忽然開口說道:“皇後……剛剛懸梁自盡了。”
我驚怔在那裏,一時間竟有些無法呼吸。
數日前,我曾再三請求皇上放過皇後,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驚訝地看著我,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她幾次三番地想加害於你,你反倒要替她求情?”
“月容被父皇囚禁終生,這種懲罰對於一個母親來說,已經算得上是撕心裂肺的痛苦了。而含笑,又如何能去恨一位養育了自己十幾年的母親?即便是母後如此對待含笑,含笑也不敢忘記母後這些年的養育之恩。”
我垂首而立,不由自主地想起皇後平素看著我時的慈愛眼神。二十年的相處中,她斷然不會沒有一絲母女之情罷,否則,在月容害我受傷後,她又怎會說出那樣一番傷感的話?
皇上沉吟半晌,方才歎道:“她何其有幸,能養出你這樣的孩子!”
位高者最終放過了自己的妻子,卻從此不再踏入皇後的寢宮。原以為這樣的結局已算完美,太子至少也會感念我曾放過他的母親,不會對我懷恨在心罷。
誰曾想,皇後竟然懸梁自盡了,是幡然悔悟,無顏苟活下去?還是對自己丈夫的薄情做出最後的抗議?
我更多地傾向於前者,也許在她心中還殘留著對含笑的愛,隻是出於對親生兒女命運的擔憂被心中潛伏的惡魔鑽了空子。而在危急時刻,挺身解救她的卻是她心心念念想要除掉的人,這樣的結果是她沒有料想到的罷?但凡有點良知的人,都會感到羞愧的罷?難道,我的一番好意竟成了她的催命符?
無論她是為何緣故走到這一步,但這卻是我夢境中第一個成為現實的死亡情景——皇後以三尺白綾結束了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