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命中,沒有太陽,總是黑暗。
我一直飄零,從未有過安全感和歸屬感。
從我殺人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兩足深陷血泊之中,不再有回頭的路。
我有一個不知道怎麼形容的名字,小野。
小野,野草的野。
雜草中,小小的一簇,胡亂生長,從未茂盛。
我的生活,時時刻刻都在遭受火災,時時刻刻都在承受水淹。
站在白晝中眺望黑夜,四周寂靜,黯淡無光。
從來,不相信這世界上,還有白晝。
我已飄零久。
————
十四歲那年,我爸沉迷賭博,然後,欠下一屁股債。
十八歲那年,債主找上門,威脅,凶惡,殘暴。
差一點,就傷害到我。
我害怕極了,所以,拿著刀,傷了人,那人,沒了命。
我進了監獄。
這一進,就是六年。
頭一年,我因為瘦小,受盡委屈。
同一間監獄的那些女人,全都是在社會上的小太妹。
我一個來自鄉下的丫頭,根本,沒有她們的氣魄。
骨子裏,我是自卑的。
所以我不敢反抗。
還有一個受委屈的原因,是我天生,瞳孔就是黃棕色,她們也許是出於羨慕?
或者是單純的看不慣,覺得我另類。
所以,沒日沒夜折騰我。
知道第二年,我默不作聲地,趁我旁邊的一個女人睡著,一腳踩在她肚子上,然後,監獄長來了,我被教訓了一頓。
回去之後,我看著她們,說:“別跟我玩兒,我是因為殺人進來的,並不介意多背一條人命。”
因為是正當防衛殺人,所以我被判了六年,並不是死刑和無期。
一開始她們並沒有那麼服氣,但是我越來越有底氣。
對,她們都是小偷小摸,或者打架或者吃藥進來。
而我,是因為殺人。
所以,我慢慢的,開始反抗,用各種手段。
第二年的下半年,我終於沒有再被欺負。
直到,有一個人,進來了。
據說,她也是因為失手傷人。
進來的時候,她身上的衣服很單薄。
皮膚很白,眼裏幹幹淨淨,有一股子傲氣,但也有意股子跟我很像的卑微。
我很好奇,她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孩子。
跟監獄裏其他人都不同。
她有一種氣質,讓我羨慕,我幻想她的生活,就是我內心夢寐以求,最最渴望的生活。
我知道,她家裏,一定很有錢。
她的父母,一定很寶貝她。
她剛進來的時候,情況和我一樣,被其他幾個人欺負。
欺負新人,仿佛是慣例。
她不哭不鬧,每天安安靜靜的,也不反抗。
每個人的被子,收拾她疊,每次打掃,也都是她。
除了我的。
再有一次,我看到她們把她的頭按在水龍頭下麵的時候,我看不下去了,出麵,替她解決了這件事。
那之後,我讓她跟我臨床的獄友換了位子。
她是個太單純的人,什麼都不懂。
不食人間煙火。
她跟我談及她的生活,說了很多我不懂的名牌,也跟我說了她的初戀。
後來,她到這裏的第二年,她跟我說了她入獄的原因。
我羨慕她,也同情她。
我也跟她說了我的故事,我們,相依為命了四年。
沒有人能夠代替她在我心中的位置和意義,包括,我那不堪的家人。
我們說好了,出獄之後,一起開一家麵館。
我們憧憬過未來,想象過未來。
不得不說,她讓我有了希望。
我相信她,沒有理由的相信。
就因為她眼裏的真誠。
不過,她比我早幾個月出獄,沒有她在,我又回到了寂寞的日子。
我好希望,自己也有錢。
我知道,她出獄之後,不會過得太差,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直覺。
果然,我猜對了。
而且,我提前出獄,是因為她,和她身邊的男人。
出獄那天,她把她身上昂貴的外套給我了。
那是我在那之前,穿過最貴的衣服。
她身邊的男人,叫餘焺。
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覺得,他愛極了顧風塵。
但她似乎並不知道。
餘焺,是個表麵上看起來特別冷的人。
他很高,氣場也很強大。
是我這一生,見過氣場最強大的人,看一眼,就會害怕。
他的五官,也很迷人。
是那種,君臨天下的迷人。
跟帥氣掛鉤,但更多的,是散發出來的氣質。
但我對他完全沒有想法,因為,我知道,他愛極了顧風塵。
就從他看她的眼神,我就明白。
打心底裏羨慕顧風塵,但也祝福她,是真的,她太幸福了。
可能,她的幸福隻是在我眼裏,她自己並不知道。
他們給我安排了一家酒店,是我住過最好的地方。
但我根本沒睡著。
第一天出獄,我並不適應。
在酒店,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不敢開燈。
床很軟,但我根本,睡不踏實。
心裏,從有種,複雜,難以言喻。
……
遇到陸昀澈那天,顧風塵剛好和我在咖啡廳商量開麵館的事,她說她手裏有幾萬塊錢,是餘焺給她的。
還沒談,就進來一個男人。
他長得,很好看。
眉眼清晰,帶著一股子光芒萬丈的氣質。
但他說出口的話,卻是讓人不想聽下去。
傷害到顧風塵了。
我想都沒想,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就朝他潑過去。
但,我從來沒想過,我的命運,如此容易改變。
當年,我因為一刀子紮過去,判了六年。
現在,我因為一杯滾燙的咖啡,徹底毀了後半生。
出去的時候,我被陸昀澈叫上車了。
我並沒有對他客氣,直接一耳光打在他臉上。
他震驚了。
“你知道你打的人是誰麼?”他問我。
我笑了一下:“我連人都殺過,你覺得我會在意打的人是誰?”
他也笑了:“巧了,前不久,我剛把一個女人扔進了河裏!”
我呆了,沒想到他是如此的男人。
他身上,似乎帶著天生的魅力。
這魅力便是,無論怎樣,他都不會在意。
似乎,這世上就沒有他在意的事情。
“你是誰?”我問。
“妞,你挺好了,我姓陸,陸昀澈!”他說話的時候,挑著好看的眉毛。
陸,昀,澈。
嗬,我記住了。
“怎樣,有興趣陪我玩玩兒?”他抓住我的肩膀,把頭蹭到我脖子上,呼吸在我的皮膚上,讓我的身體,產生了異樣,“你應該很羨慕哆啦,有一個給她錢花的餘焺。我也可以給你錢,要多少都可以!你陪我玩兒,怎樣?”
我猶豫了。
我知道他是個有錢的人。
我也知道,他會很大方。
大方到,像餘焺對顧風塵那樣。
瞬間,想到了我的家人。
他們過得怎麼樣,我並不關心,因為在監獄,整整六年,他們沒有來看過我一次,哪怕,我傷人,是因為他們。
所以,當我第一次翻浪那些獄友的欺負時,我就已經決定好了,不再和他們有任何來往。
那麼,天大地大,我該何去何從。
顧風塵說,開一間麵館,但我知道,那暫時是不可能的,我現在需要生存,需要生活。
我開不了口,讓顧風塵給我錢。
所以,我點頭,答應了。
我知道,這必將付出代價。
但是,又能怎樣呢?
我還有別的,更好的選擇麼?
在監獄裏的六年,我已經想得很透徹,我的命不值錢,骨氣也不值錢。
隻有真真實實的鈔票,才能讓人心安。
所以,我答應了。
的確,不出我所料,他在物質上,對我很大方,是真的大方。
給我買了很多東西,還讓我住進公寓。
第一次他要我的時候,他驚訝了,沒想到我還是完好的,在跟了他之前。
不過這並沒有讓他對我更好。
他在那種事上的需求挺高。
不過我從來不拒絕,哪怕我並不想。
畢竟,他給了我物質,我就得用另一樣東西還給他。
不然,說不過去。
他也不會做虧本的買賣。
我發現,我離不開他。
有天夜裏,我失眠了,看著他睡著的樣子,心中難掩悸動。
我知道,他非我良人,不值得我情深。
但我還是,忍不住,動了情。
畢竟,他給我的,比我父母還多,他是我第一個男人,也是唯一一個。
他是,和我最親密的人。
我是指身體,並非靈魂。
所以我沒忍住,拿出手機,想要拍下一張我們的合照,他清醒的時候,肯定是會拒絕的。
趁他睡著,時機正好。
但我不知道為什麼,第二天之後,他變了。
以前他雖然很強勢很厲害,但他也並不算過分。
但那天之後,他拿了很多我沒見過的東西來,折騰我。
我害怕,我拒絕,我求饒,可是都沒有用。
常常,我被他折騰到筋疲力盡,昏厥過去。
醒來,就看到自己傷痕累累,滿目瘡痍。
我不是沒想過要逃跑,但是他找人來著屋裏看著我。
是一個,不說話,甚至不開口的中年婦女。
我傻了。
沒辦法,為了逃脫,我隻能求助顧風塵。
她來了,但是,第一次來的時候,並沒能幫到我。
所以,我絕望了。
不過,我感謝她,我真的沒想過,她如此重情重義。
之後,我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法子,大概是求助於餘焺,陸昀澈回來之後,對我稍微好一些了。
但,也隻是一些。。
第276章我已飄零久2
他不讓我做飯,全是那個中年女人,打掃屋子也好,做飯也好。
他從來都是叫我小野妞,並不會很正式地叫我小野。
但我並不介意
他從來不提他家裏的事情,我也不介意。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了解他太多。
本來我以為,我們會這麼平淡些過有一陣子。
但在那天,他帶我去跟他朋友玩兒台球。
在一家會所的三樓,他那些朋友開口閉口叫我嫂子。
嫂子,這稱呼,對我才說,是很遙不可及的。
他並不喜歡這稱呼,伸手抓到那個帶頭叫我嫂子的人,笑著打趣:“別瞎叫,你嫂子還在幼兒園!”
說這話的時候,陸昀澈臉上是帶著笑的。
但我知道,他並不高興。
台球室裏烏煙瘴氣,一群人都在抽煙。
雖然這房間通風效果良好,還有排氣扇,但我的確覺得悶。
我也抽煙,隻是偶爾,在監獄學會的,就懶得戒掉了。
跟顧風塵一起,在監獄裏,出去放風休息的時候,我們會在一起,抽一兩根。
她平常不是個落寞的人,但抽煙的時候,會微微皺眉,似乎有千愁萬緒一般。
但她從來沒有抱怨過,隻是淡淡地,目不轉睛地,看著圍牆外麵。
我知道,她是在想念她的初戀男友了。
所以,每到那時,我會打趣幾句,哄她開心。
雖然我知道,這些隻不過是隔靴搔癢,並沒有什麼用。
所以那時候,我們稍微輕鬆一些的時候,就是放風的時候。
也是那時候,我們學會了抽煙。
至於煙是哪來的,我自有辦法。
陸昀澈從來不會管我這些小習慣,並不是他寬容,而是因為他根本就不在意我。
他的嗜好,比我的,過分多了。
陸昀澈打台球的技術很好,很快把其他幾個壓下的錢收入囊中。
他們全在罵罵咧咧。
“有本事你和餘焺玩兒一場啊,拽什麼拽!”剛才那個被陸昀澈贏了最多的人發話了。
一提到餘焺,陸昀澈便笑了:“我承認,我玩兒不過餘焺,但是你們覺得,你們連我都玩兒不過,還能玩兒過餘焺?”
陸昀澈就是這樣,堂堂正正,並不會因為什麼事情而覺得尷尬沒麵子。
在他看來,似乎什麼都可以接受,什麼都可以忍受。
“這小野妞比起米雪可差多了!陸大少爺!另一個人轉移了話題,拿我打趣。
米雪我是知道的,她跟顧風塵,也算是半個朋友,為人清高,是陸昀澈的上一個。
我問過他,為什麼不要米雪了。
他笑著回我:“她那種女人,睡過一次就沒意思了!”
心下一沉,我也就沉默了。
說不上來我對他是什麼樣的情愫,大概我覺得,如果換作另一個女人,大概會追著問,他對她是什麼樣的情愫。
但我並沒有。
“米雪那妞,跟小野比不得,她們就不是同一類型的女人!”陸昀澈一本正經地回答。
“陸大少爺,你玩兒了那麼多女人,類型風格都不同,你最喜歡哪個?”那人一隻手握著球杆,另一隻收夾著香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