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祭拜,漸行將高,當一行人快要接近山頂時,李初一的腳步忽然頓住了。
眼前的陵墓宏大而壯麗,無論麵積還是匠心都遠超先前,唯有曆任衍皇的規格能與之相媲美,但這些都不是讓他留步的原因,留住他的是正中位置那塊高大的墓碑上所雕刻的字跡。
大衍瀅後 沐雪靈之墓。
大衍的皇後墓本來就少,除非有大功德在身,否則死後會按祖製與皇帝葬在一起。而僅有的幾座皇後墓中,沐雪靈的墓是規格最高的,幾於帝墓齊平,而且她還是唯一一個外姓皇後,單獨安葬不說還保留了她的娘家姓,僅以一個後位封號標注了她的崇高身份,她在宇文太洛心裏的地位可見一斑。
而離此不遠處,還有一座規格同等的空墳,李初一望向宇文太洛,後者輕輕的點了點頭。
“那是朕的,朕死後會伴在她身邊。原本朕是想與她合葬一處的,可是朕怕她不喜,所以便在附近修了陵穴,這樣既不會拘束她,也不會讓她寂寞。”
饒是心裏百般成見,這一刻李初一也不得不心疼一下宇文太洛。
宇文太洛是真的愛沐雪靈,無奈沐雪靈愛的是葉之塵,而他的手段又卑鄙了些,沐雪靈雖然嫁給了他可心卻被他推得更遠,後來又因為他的野心讓沐雪靈正值華年便消香玉隕,自己這個兒子也不知所蹤,撇去恩怨成見其實他也是個可憐人,跟葉之塵一樣都是為情所傷,為情所憾。
手忽然被人握住了,李初一低頭一看,正是宇文太洛的大手。
說起來這還是兩人第一次有肢體接觸,不同於被道士的手握住,宇文太洛的手雖然陌生,但卻給他一種異樣的感覺。
父親一樣的感覺。
不,就是父親。
道士拿他當親兒子養,他也當道士父親一樣。可再相似也隻是接近,生父終歸是生父,宇文太洛的手帶給他一種不同於道士的安全感,那是隻有親生父親才能給予的安心。
鼻子一酸,李初一趕忙扭頭輕吸幾口氣。
宇文太洛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微笑著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了。
身後的其他人哪見過衍嶺皇這般親近人,諸位皇子皇女別提多嫉妒了,妒火都要從眼睛裏燒出來了一般。而沐方禮則含笑點頭,看著宇文太洛微微順眼了幾分。
牽著李初一的手,宇文太洛緩緩走到墓碑前,仰起頭緊盯著“沐雪靈”三個字,眼神複雜的沉默良久,末了鬆開手拍了拍李初一的胳膊。
“孩子,見見你娘。”
仰著頭,李初一望著那三個字沉默良久,忽然撲通一聲重重的跪在地上,發自肺腑的悲泣聲響徹四方。
“娘!!!”
咚的一聲,額頭重重的撞在地上,那樣子根本不像是磕頭而像是尋死,每次抬頭眼睛都模糊了幾分。
一路來,他是第一次這麼真心實意的祭拜一個人,但他寧可沒有這個機會,可逝者已矣,他隻能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哀思。
沐雪靈的小樓裏他哭過,皇宮裏的瀅渟苑他忍著,可到了這裏他怎麼也忍不住,這是娘親的墳,是娘親的魂歸之所。
是嗎?
李初一慘笑。
什麼魂歸之所,連遺體都沒有,哪來的魂歸?
宇文太洛說過,沐雪靈早在臨盆時便被自己引來的天罰之火燒得形神俱滅了,這座墓裏葬的隻是她的遺物而已。
怪誰?
怪自己。
但最該怪罪的隻有賊老天。
若不是三界天道,若不是他們的貪欲和勾心鬥角,自己根本不可能會出現,沐雪靈更不可能會死!
枉自己還是個狗|屁的不生不死之體,生了自己這個怪胎的娘親卻連屍首都沒能留下,這是多麼的可笑?
修行修行,道行再高有什麼用,能讓娘親活過來嗎?
修成神仙長生不死又有什麼用,千百年後親人死盡,連往日的死敵都化為枯骨,隻留著自己形單影隻的做那前輩老祖,有什麼意義?
如此想著,李初一的身上不知不覺中散出一股怨氣,腰間的睚眥劍也微微顫動,陣陣壓抑的劍鳴聲自劍鞘中傳出。
眾人一驚,想要上前護駕,沐方禮則邁步近前想要將李初一喚醒,可宇文太洛卻衝他擺擺手,而後又用眼神止住了其他人。
“讓他哭吧,總憋著不好,發泄出來才能讓他的心氣平順。”
猶豫了一下,沐方禮點點頭退了回去,其他人則仍一臉緊張的注意著李初一,某幾個皇子的眼底深處甚至還湧上了一抹期待。
憑空降下個太子他們本就不服,無奈衍皇欽點他們無法反抗,可現在不同了,若是這頭肥豬情緒崩潰拔劍相向,那可就是行刺衍皇了!
到時候他這個太子就別想當了,甚至小命也堪憂,而他們則有了救駕的機會,隻要表現夠突出能讓衍嶺皇深受感動,太子之位指不定就落在自己身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