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這麼說,可心裏麵他哪能一點都不在意。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沒有名字的,還沒出生親生父親就惦記著讓他死,名字這種東西根本取都沒取。
沐方禮讓他易姓,他毫不猶豫的堅決拒絕,究其原因無非是因為他認為那樣等於換湯不換藥,改成姓沐他還是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可憐人,改與不改又有什麼分別呢,何況那樣還很對不起從小把他拉扯大的道士。
可衍嶺皇給他說的不同,無論當年發生了什麼,宇文太洛終歸是他的親生父親。親生父親親口告訴他他是有名字的,叫宇文玄綦,而且這個名字還是跟娘親一起取下的,他心裏是何滋味無人能知。
臉上的不耐煩,其實是遮掩他的情緒,這些日子他一有空暇就在考慮這件事,那種想接受又不願接受的糾結感深深的折磨著他。
而現在宇文太洛要當眾宣布出來,別人怎麼想他不知道,他自己心裏其實是有些輕鬆的。
至少這一次他是不得不接受,不用自己做出選擇了。
宇文太洛在前,他跟在身後,兩人緩步等上中央祭台,祭台上除了他們外還有文老這個主祭在,觀禮者的目光一瞬間全都集中了過來。
這一刻,李初一設想過很多次,他一直認為自己可以淡然處之,任你風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動,可真正站在這裏時,他發現他錯了。
緊張。
原來自己也是會緊張的。
遙想當年,麵對漠北百族的逼迫他都沒有緊張,誰能想到現在在這裏他竟然緊張起來。
是自己老了,還是環境不同了?
仔細想了想,李初一覺著還是後者居多。
漠北百族人再多也隻是代表漠北,這裏不同,祭台下密密麻麻的人頭可不是區區漠北的地頭蛇們能比擬的。一點都不誇張的說,整個人界的態勢都掌握在在場的這些人手裏,他們每一個人的一個小小的決定,甚至是一個不經意的念頭都有可能會引起人界某處的一場大變,若是有誰能在瞬間把他們全殺光了,不僅僅是大衍會頃刻覆滅,整個人界都會陷入無法想象的動亂當中。
什麼是力量?
這就是力量。
與自身的道行完全不同的力量,很多時候能比一己之力更能決定他人生死的力量。
他曾跟李斯年說過修行者的天途正路,當初的信誓旦旦在這一刻忽然動搖了,他發覺原來權利的滋味真的如此美妙,如此誘人。
隻需要一個念頭便能決定他人的生死,隻需要一句話就能決定一方水土的平安,這跟帶上幾個狗腿子走街串巷的耀武揚威完全不同。
那隻是賣弄威風。
而這,則像是神。
文老在說什麼他完全沒聽,宇文太洛肅然的宣布著什麼他也沒聽進去,直到恍惚間聽到有人喊他的新名字,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熾烈的灼燒在自己身上,他這才猛然驚醒。
望了望左右,有下意識的望了望身後,身後祭台邊的小猴子拚了命的給他努嘴打眼色,示意他上前,他這才回過神來,轉過頭呆呆的看著宇文太洛。
絲毫沒有責怪,宇文太洛掛著陽光一般的慈笑,衝著他輕輕的招了招手。
“過來,我的皇兒。”
抬腳想走,可是他發覺自己竟然有些腿軟,隻抬了下腳跟便又落在了原地。
【丟人!】
心中暗罵自己一聲,李初一眯起眼睛輕吸一口氣,再睜開時滿是堅定和自信,昂然闊步的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