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來了好多人,有熟識的臉孔,亦有陌生的臉孔。所相同的是,每張臉上皆堆著一般的諂媚喜笑,極力拿著華麗詞藻堆積恭喜的言詞,說得爹娘臉上各各歡喜,紅光滿麵。
她在簾後窺著那些人麵,突然覺得嘔心得緊。恭喜!恭喜!喜從何來?
她撇了頭想走,一回身卻險些撞上三姊壯碩的身子。
三姊膚色黝黑,身形矮胖,素來言行亦是風風火火,容不得他人一點異議。三姊的強勢掩著她的瘦小,越發顯得她的沉默。雖然若說相府之女的任性嬌縱,她們姊妹一樣俱全;但三姊究竟是手段高出一等,深得母親言傳身教、諄諄教誨的真傳。雖然母親也寵她愛她縱容她,但每每看見她便歎氣道:「季女無能,恐日後嫁了人,在婆家受氣哩。」
嗬嗬!她在心裏暗笑母親的多慮。誰敢對她堂堂司空尚書令、魯公賈充的四小姐不恭?隻憑著這個出身名號,也盡夠理所當然淩駕於一府之上受人敬畏;她何需三姊的陰狠手段?
何況她與三姊雖一母同胞,感情親近之餘,關係卻很微妙。三姊沒有她們的異母姊姊賈荃、賈浚的美貌與婦德,就連她這同母所出的小妹,容貌也遠比三姊美麗;除了身量瘦小,令人引以為憾之外,她無論才學、名聲或是外貌,都比三姊強出不知多少倍,難怪三姊嫉恨。
「午兒!在這裏亂跑什麼?」三姊威嚴道,語氣裏卻有藏不住的欣喜得意。「府裏上下現在都忙作一團,你在此東躲西藏是何用意?」
她看看三姊那平心而論,的確醜如無鹽的麵孔,暗自冷笑一聲。
「還沒給三姊道喜呢,很快三姊就是太子妃殿下,往後又會是皇後娘娘,午兒更要仰仗三姊疼愛提攜哩。」一串場麵上的賀喜話流利地說出,她毫不意外地,看見三姊露出的誌得意滿笑容幾乎占去了大半張臉。
「三姊福氣大,午兒自愧不如。」她搶先主動示弱,心裏深知當初與太子議婚之時,皇上起初屬意的是她這個「雖短小,尚有姣容」的妹妹;後因她年方十一,年齡太幼,這才聽信了楊皇後、充華趙粲和大臣荀勖、荀瓘的進言,改指三姊南風為太子妃。
這一樁事雖然完全不關她錯,可三姊暗暗記於心中、計較非常。她早聽說太子是癡傻愚蠢之輩,根本不符她心中期望;縱使未來天子之名榮貴非常,她亦無心要攀這高枝頭。既然三姊愛那虛名兒,她自然樂得由著三姊去;拍掌鼓勵歡喜恭送還來不及,又怎會去不顧這姊妹情分地與她搶太子妃的頭銜?
這個家,她冷酷地想,有父親在朝中、三姊在宮裏撐起便已足夠。她可是賈家最得寵最嬌慣的小女兒,才不屑為了那些名啊利的,就犧牲自己,去忍耐那蠢兒醜男。
她,賈午,要的東西很簡單。
唯一俊美才高的少年郎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