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知道是在夢裏。彩色的紗製舞衣飛揚,半遮半掩的女子的麵容;雖然並不清晰,但憑直覺一定是豔麗奪目的一張臉。微微有些世俗的脂粉香氣,此刻在夢境中卻也染上了一絲神秘色彩。
凜忻緩緩睜開眼,濃密的睫毛仿佛要留住那個夢境一般輕輕顫抖。已是午後時刻,這裏的暖意被放至最大—畢竟不同於曾經在幽國那時,看來曆代天子國都要劃地在南方,確實不無道理.
凜忻朦朧地笑笑:原來自己曾經的北方大國,其實並不受天子的待見.眼前的這一切,更像是他親手強奪過來的一樣,哪裏是天意不可逆。少年的笑容越發朦朧,直到淡化到不可見;想到夢境,連朦朧的感覺都如風般被掠過了。
這個人,凜忻再熟悉不過。
過了一會兒。殿門之外,劉建輕道:
“皇上,有支君和使者到宮門外了。”
“宣。”
“是。”劉建朝宮門外高聲喚道,“宣有支國國君及使者上殿——”
宮門緩緩打開,殿門緩緩打開,隨之刮進一陣桃花香氣,久久縈繞不去。
閔召華一襲紫色華服,站定在殿上,身後跟著唯唯諾諾的使者。劉建忍不住斜眼瞥了她一眼,這女子好有野心,紫乃帝王冕服才用的顏色,她竟然一身紫衣站在皇帝麵前,而且氣場較之任何諸侯國國王也毫不遜色。
“劉建,帶使者殿外等候。”
“是。”
閔召華上著深色的眼妝,顯得她臉部更加蒼白,她輕蔑地看著下去的劉建和她自己的使者,如同看著螻蟻一般。凜忻換了個姿勢坐正,臉上仍有睡意,可目光卻清醒得很。閔召華輕蔑地看著劉建和使者,而她不知道,此刻凜忻正用同樣輕蔑的目光,看著她。
“陛下。”女子施禮,動作完美不懈。凜忻輕揮手讓她平身。
“有支君特地來此,何事相求?”
閔召華妖嬈一笑:
“陛下忘了封地一事?”
凜忻回她一笑:
“豈敢。”
“陛下,妾身此次前來正為此事。”女子稍稍停頓,抬眼看了看凜忻俊秀的麵孔,垂眸輕笑,“您說過若是敝國肯出兵作戰,定會封妾身為王,賜封地,升有支為諸侯國,與其他諸侯國平起平坐。”
“朕確實允諾過,而且正要冊封,不過,”凜忻用友善的目光看著閔召華,“有支君還真是心急,已經紫袍加身了啊。”
閔召華看向凜忻,目光如同一支利劍。
“妾身今日穿錯了衣裳,請陛下降罪。”
“豈敢啊,有支君。”凜忻嘴角仍有一抹笑意。閔召華知道,這個君王一直在笑,他的笑容隻要加深一分,那陰狠便也加深一分。
“若是沒有有支君鼎力相助,哪有朕今日的大幽國。”
女子不語。垂首思索。
“所以有支君今日來要求封地,也是合情合理。”
俊美的少年向後一靠,語氣淡了下去:
“可是啊——”
閔召華猛然抬頭,她知道自己算錯了一步。這一步後,步步皆錯。
“魚昌國、崖國兩位國王都已歸順我朝,有支君當初的諾言也並沒有兌現呢。”
“妾身覺得,天下太平便是——”
“天下已經太平,您要封地封王朕也可以依您,但是將有支國交給一位言而無信的王,朕還需斟酌啊。”
那友善的目光,原是一支沾了劇毒的利劍。
閔召華暗暗攥緊了拳:
“陛下不也是一樣,言而無信麼。”
“哈,”凜忻笑出了聲,“您還真是沉不住氣。這樣怎能做一國之君?”
女子偏過頭,側眼看著坐在高處的天子。那側麵豔若桃李,但閔召華的雙眼仍是上挑傲慢的。
“看來陛下是要反悔了?”
“朕說過,此事欠斟酌,不過定會實行。”
“那妾身先告退了。”
凜忻不說話,看著閔召華的臉;良久,他用同樣友善的聲音說:
“有支君請回吧。”
閔召華施禮,轉身離開大殿。隨著她的離開,那股桃花香氣也逐漸淡去。凜忻閉上眼睛,在皇位上舒展了一個懶腰,同時用慵懶的語調慢慢說道:
“後宮的人,怎可以幹涉朝政?”
雪若掀開大殿左後側一個小門的玉簾,緩緩步入大殿。永遠是一襲白衣,卻裁剪裝飾得比鮮豔色彩更顯華貴,襯著少女驚為天人的絕世容顏。她不看皇位上那個同樣秀麗無比的少年帝王,隻是注視著剛剛閔召華離開的殿門方向。
過了好久,她才開口:
“那個葵冉,會幫你清理好障礙。所以你不必動。”
“看來她們之間確有故事……也好,省的我去費心。”凜忻笑答。接著就是無邊的沉默,少年想到那個夢境,又看著殿上背對著他的少女,慢慢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