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三年。又將是一年除夕時。
蒲城悄然下了一場雪。映襯著那點點殷紅。惠普大道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因為蒲城雖然坐落在北方,卻也是難得下雪的。離上一次下雪,足足有七年了。
“咦?小姐,又下雪了。”丫鬟綠兒欣喜地喊道,一邊緩緩拉起卷簾。黃銅鏡旁,正坐著一個玉人般的女子,一頭烏黑的秀發傾泄到地上,宛若一條流動的小溪。女子正靜靜地
梳著妝,聽到這句話也隻是淡淡地問了一句:
“倒是難得……已經有七年沒下雪罷。”
綠兒掩不住嘴角的笑意,輕輕為那女子披上一件紅鬥篷,幫助她梳理妝容:“哎呀,那正好……姑爺今天便回來了,小姐何不與姑爺去香園賞梅?”
女子挑起一根秀眉:“那便要看有沒有時間了。”
綠兒見此,立刻道:“小姐,姑爺被老爺調去查案有三個月了,老爺怎也不敢在年關時再使喚他拉!”
女子不動聲色地插上簪子,並沒有接過話頭。隻是踱步到窗前,望著滿城的雪。看著惠普大道上來來往往的貴人——他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去慶祝這場罕見的雪。一曲幽
幽琵琶聲貫滿了整個街道,柔媚的音調中卻引出一份淒涼之色。
“下雪了,”女子歎了口氣,“碧嵐母女恐怕難過了。我們去看看她們罷,看還要添置一些什麼年貨。”
“小姐……那姑爺他……”綠兒猶豫道,顯出為難之色。
“他下午才來,又占得多少時間?”女子冷冷道,端詳了一下鏡中的妝容,便戴上黑紗信步走了出去。綠兒不敢怠慢,急急迎了上去為她撐起一把油紙傘,擋住空中飛舞著的一
些零星的雪絲。
她們剛走到門口,隻見一個衣褸濫婁的似是乞丐的人正要進府,被看門人攔著。見到小姐出來,那乞丐立刻改變了方向,直接撲倒在女子的麵前。
“方夫人,可憐可憐我這個苦命的人吧。”他哭啞著嗓子道,連連磕著頭。
綠兒臉上露出些須厭惡之色,清聲道:“去、去,我們這沒有什麼好施舍的。”
看門人尷尬著跑來,含糊地解釋了幾句,便要把他架走。那乞丐嚇得連話語都結巴起來。女子眼中略過一絲警覺,道:“慢——大過年的,難道幾枚銅幣我們還給不起嗎?綠兒
,拿錢來。阿逯,這裏便沒你事了。”
看門人退下後,綠兒很不情願地拿出幾枚錢來,正要擲入乞丐那破碗中,女子卻把那些錢奪來,綠兒怔了怔。
“這便是……過個好年。”她低聲道,把錢交到乞丐的手中。“……好心的人啊!上蒼保佑你。”那乞丐說著感激地點了點頭,一把抓過。四周望望,便匆匆拐過街角不見了。
綠兒很是不解地望著女子,而女子用眼神製住了她將要出口的話,隻是道:“去碧嵐那裏吧。”
惠普大道不遠處便是烏水巷,那個小巷子同它的名字一樣黯淡,肮髒地牆壁上斜斜貼上幾張紅紙,表示這兒是有人住著。這個巷子裏住客多是漂泊無依的窮人,還有一些前來走
私的商人,但他們這幾個月來似乎銷聲匿跡了。
不管是誰,都要趕回家把這個年過了吧?
剛才漂浮在惠普大道上空淒涼的琵琶聲正從這兒悠悠傳出,不一會兒便止了。那個聲音的主人正慌忙站起身來迎接貴客。
“荃小姐,”碧嵐有些澀澀道,“費心了,年關我是可以撐過去的。”
她不易察覺地歎了一口氣。
“碧大媽睡了嗎?”夏荃竭力平和地問道,而這一問卻讓碧嵐淚流不止。她顫抖道“家母前天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