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讓我流血至死,是不是就能新生
還能夠說些什麼
當快樂已經掏空了
我的天真早就碎成遍地的忐忑
努力拚湊著卻再也無法完整
《天真》——弦子
【1】
“她都吃了些什麼?”
“我不知道,我隻看到她一直在吐,然後暈了過去。”
“還有沒有其他症狀?”
“不,不太清楚……醫生,她不會有事吧?”
“現在不知道,要等檢查了才知道。”
“醫生你救救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一定要救救她。”
……
羅依棠緩緩睜開眼,發現周圍一片白色,和剛才黑漆漆的環境全然相反。她發覺自己躺在柔軟的床上,但是似乎不能動,好像有什麼地方被牽扯住了。她微微轉頭看到曹靜靜關切地注視著她,眼睛裏麵全是血絲。旁邊站著一個很眼熟的男生,如果她沒有記錯,應該就是那天看到的蔣燁。
她看到周圍都有醫院的記號,有些不明白,忙問:“我這是在哪兒呢?”
“你在醫院呢,那天的事情你還記得麼?在奶茶鋪門口,你就這樣倒了下去,差點沒把我嚇死。我又不知道怎麼辦,隻好打電話給蔣燁。他爸爸是這裏的院長,由他來安排你住了進來,後來一檢查發現你竟然胃出血,怪不得那天看到你臉色很差。”曹靜靜激動地將整個過程告訴了羅依棠。
“胃出血啊——”羅依棠絲毫不感到意外,隻是輕輕感歎了下,她的胃終於抗議了,而且還是暴動。
“不過現在好啦,隻是你好像一直都沒有醒,大家都很擔心,可能是太累了。不過,現在醒了,一切都好了。”曹靜靜拍了拍手,感激地看著蔣燁,蔣燁憐惜地揉了揉她的頭發。
這一幕看在羅依棠眼中,心中有些莫名的難受,或許就是嫉妒吧,嫉妒那種被人寵愛的滋味。
“是叫羅依棠吧,曹靜靜一直提到你的名字,那天我們還有一麵之緣。手術很順利,你隻需要靜養就可以了。我去我爸那兒,你們慢慢聊。”蔣燁非常識趣地走了,病房裏隻剩下了曹靜靜和羅依棠兩個人。
病房裏安靜極了,羅依棠閉著眼睛,她隻是不知道要和曹靜靜說什麼,於是就隻能裝睡。
曹靜靜輕輕地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羅依棠的床頭邊,看著羅依棠毫無血色的臉,輕聲道:“小棠,你現在感覺如何,有沒有好一點?”
羅依棠沒有回應,她感覺有些羞恥,因為她竟然在別人麵前表現得如此脆弱。
“沒事,一切都會好的。陸萱媽媽來看過你了,她回去幫你拿些衣物過來,還說要幫你燉點補品,畢竟是動過手術了,需要好好調養下。”曹靜靜微笑著說,“陸萱也來看過你了,她告訴我,因為上次的事情,學校可能要開除你,如果你父母能去學校商談一下,或許會好一點。對了,都沒有見到你爸媽來,我問陸萱她又不肯說,到底怎麼了?”
“別提他們!”羅依棠忽然睜開眼,眼神憤怒地看著天花板。
“可是,我不明白——”曹靜靜看著羅依棠憤怒的眼神,她不知道這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藥費什麼都是陸萱媽媽在處理,問起羅依棠的父母,她們總是回避這個問題。曹靜靜覺得裏麵有古怪,現在看到羅依棠這樣強烈的抵觸,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而且直覺告訴她,這個秘密一定與羅依棠的變化有關。
這次羅依棠送來的時候,在醫生檢查前,曹靜靜再三叮囑要查一下羅依棠是否懷孕。醫生檢查結果是,肯定沒有懷孕。聽來這是一件好事情,但是對於曹靜靜來說,也無疑就是應證了葉曉琴說的,羅依棠在用這個手段謀取財物。但是她一直都很疑惑,羅依棠身價顯赫,她為何要通過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依棠,醫生說了,你沒有懷孕,所以葉曉琴的話讓我很矛盾,我想知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曹靜靜希望可以從羅依棠這裏得到證實,她希望從羅依棠的口中說出來,讓她清楚地看到這個昔日的女神已經隕落了。
“相不相信隨你,我不想說這個事情。”羅依棠把被子拉起,蓋住了半張臉,依然沒有和曹靜靜說話的欲望。
“小棠,過去的你不是這樣的,你美麗善良,是我們全校學生的偶像,你那麼高高在上,成績優秀,又是學校裏的文藝骨幹,你知道我那個時候有多崇拜你麼?你那天在這麼多人麵前解救我,我覺得你就像上帝派來的天使。那段時間,簡直成為了我小學生活的所有回憶。我渴望上學,最好天天可以和你一起玩,哪怕有時候隻是在遠遠的地方看著你,我也覺得很滿足。我告訴自己,這就是來拯救我的天使。”曹靜靜說到動情處,不禁流下了眼淚,“你不知道我這些年一直在找你,你說過,我們要一起上初中,高中,要一起考大學,說了這麼多一起以後,你卻突然消失了,我也不知道這個夢想應該怎麼堅持下去了。你說過,我們是一輩子的朋友……”
“朋友,哼!我已經不相信所謂的朋友了。”羅依棠冷漠地吐出了一句話,打斷了曹靜靜的感慨。
“不是的!不應該是這樣的!”曹靜靜激動地站了起來,“說是朋友,就是一輩子的朋友,我願意去相信,我相信我們都會遇到那種共同分享一生的朋友,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麼事情,但是不能否認這種友情。”
羅依棠覺得鼻子發酸,但是她強忍著,她心中埋怨曹靜靜的執著,這份執著會瓦解她內心最後的防線,導致這些年來她的生活將全盤覆滅。
“如果不是這樣活著,這些年我根本活不下來。”羅依棠歎了口氣,她的語氣已經明顯比剛才柔弱很多,“你走吧,我很累,我想睡覺了。”
曹靜靜還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忍住了,她看著隻露出半張臉的羅依棠,抹了抹眼淚,輕輕地離開了病房。【2】
羅依棠住院的期間,曹靜靜又開始學校和醫院兩頭跑,雖然辛苦,可她從來沒有埋怨一句。羅依棠也是每天看著她跑進跑出,雖然她知道曹靜靜身體不好,但是執拗地不肯和曹靜靜講一句話。羅依棠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忍受著手術後傷口的劇烈疼痛,晚上的失眠更是折磨得她幾近崩潰。失去行動自由,又加上身體上的折磨,讓她多少有些煩躁。學校要找家長自然是小事,這麼幾年在教導處也沒少待,但是人人都在提及她的父母,這讓羅依棠內心的恨意又裹上了一層焦慮。她可以故意不去想往事,但無法阻止周圍的人去提,畢竟對於某些字眼,她還是非常敏感的,長期的孤身奮戰讓她覺得身心疲累不堪。
曹靜靜每次都會去學校附近的飲食店買粥,她自己去食品店買了最好的肉鬆,她知道病人胃不好,一定能要吃流質的,何況羅依棠剛剛動了手術。這天剛剛到了病房外,就聽見裏麵一陣騷亂。曹靜靜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立即衝了進去。羅依棠的病床前圍了很多護士,還有醫生,一個護士不停地勸說羅依棠說:“小姑娘,有什麼想不開的,年紀這麼小,好日子多著呢。”
“發生了什麼事?”曹靜靜看著一群人,心裏稍稍一點害怕。
“你是羅依棠的家屬麼?”護士看著進來的曹靜靜問。
“我是她朋友。”曹靜靜瞄了一眼全無血色的羅依棠,趕緊問,“她怎麼了?嚴重麼?”
“你好好勸勸她,要不是我們護士發現得早,就難說了。她把點滴的管子拔了,血流了一地。”
啊!曹靜靜嚇得臉都青了,雙腳不停地哆嗦,一下子沒站穩,倒在病床邊的椅子上。
“好了,目前沒事了,我們剛才給她打了鎮靜劑,現在她睡著了。你們好好勸勸她,胃出血又不是什麼大病,重症病人都比她堅強。”醫生護士說著陸續離開了病房。
曹靜靜看著羅依棠死白死白的臉,還有毫無血色的嘴唇,眼淚止不住就掉了下來,吧嗒吧嗒打在手上。她又氣又害怕,她經曆了很多次手術,她知道求生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她知道這些年來羅依棠一定受盡了委屈,可是她曹靜靜也在為了當初的誓言和夢想一直堅持著,她無法猜想羅依棠究竟遭遇了什麼會這般無所留戀地放棄,她討厭羅依棠這麼懦弱。
羅依棠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到她在一條小道上走著,前麵有個穿著鬥篷的領路人,提著一盞昏黃的燈籠,遠處有一條河,河水黃中泛著血色。羅依棠感覺自己的周圍開遍了曼珠沙華,她曾經看過到這個花的照片,據說隻開在黃泉路上。難道她已經……羅依棠一哆嗦,她開口問走在她前麵的領路人,“請問,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我帶你去奈何橋,找孟婆。”領路人聲音低沉。
奈何橋?孟婆?羅依棠一驚,原來這真的是黃泉路,她怎麼就來到了這裏?就在她回憶著剛才發生了什麼,領路人一下子消失了,她看到一座石拱橋,橋上坐著一位婆婆,大概她就是孟婆了。羅依棠想,既然來了,就去看看會發生什麼。
看見羅依棠走上來,孟婆的臉色一愣,隨即如同念咒語一般道:“要過忘川河,必過奈何橋,要過奈何橋,必喝孟婆湯。”
“婆婆,我不明白,我為何在這裏。”羅依棠搖著頭,一臉不解,她不想過奈何橋,也不想喝孟婆湯。
“來到這裏,就是你現世最後的一段記憶了。”婆婆麵相和善,但是讓人不寒而栗。
“我並不想喝孟婆湯,我知道喝了什麼都忘記了。”羅依棠搖著頭,往後退了幾步。
“喝了好,現世的所有煩惱和憂愁都會在一瞬間消失,沒有愛也沒有恨,難道不好麼?”婆婆看著羅依棠,微笑著說。
“忘記——”羅依棠感覺自己的記憶就像幻燈片一樣在眼前旋轉,好的,壞的,愛的,恨的……沒錯,她要忘記,這樣就不會被折磨,她可以重新開始一切,再也不會有那些欺騙和背叛。忽然她的眼前又跳出了很多場麵,她剛上小學那年,父母帶著她一起去報道,她和曹靜靜的相識,還有陸萱,一直默默跟著她的陸萱,她甚至想到了葉曉琴和玲玲,羅依棠並不想失去這些,她大叫道:“不——我要留下他們,我要留下他們。”她歇斯底裏地抱著頭跪倒在地上低喃著,“請別把他們拿走。”
“喝了孟婆湯,了前塵舊夢,斷前因後果。忘盡一世浮沉得失,拋下一生愛恨情仇,來生都同陌路人,相見不識……”婆婆將一碗盛好的孟婆湯遞給羅依棠,羅依棠看到青瓷碗內昏黃的液體,尖叫起來:“不,不,即使是痛苦我也不願意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