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如果重逢是那麼慘烈的事我沒有說謊我何必說謊
你懂我的我對你從來就不會假裝
我哪有說謊請別以為你有多難忘
消失真的不是我逞強
《說謊》——林宥嘉
【1】
“我無數次想象過我們之間重逢的可能,也無數次告訴自己這種重逢的不可能。對於‘重逢’,我有著超常的興趣。我喜歡‘重逢’。重逢總是埋伏著一些故事一些起伏一些跌宕。重逢比會見多了許多溫情的氣息,比初見多了許多滄桑的味道,比相見多了許多偶然的因素。重逢需要時間。重逢代表過去,也代表未來,代表自過去中滋生未來。很多事情,因為重逢而得以了結。很多故事,卻因為重逢而開始。”
曹靜靜在心中默默地背誦著已經閱讀過無數遍的散文段落。一字一句落在心頭,所有的情節正如她心中那段放不下的故事。無數次,她借由文字想象重逢的場麵,並小心計算著重逢的可能性。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她以為時間已經給她的那段故事畫上了句號。
曹靜靜再次見到羅依棠,已經是很多年之後了,多到她已經記不清走過了多少日子,多到她已經忘記當初那種類似背叛般的傷痛,多到她已經不再相信默誦這段文字之後真的會有奇跡發生。
這場重逢突然而至,沒有任何先兆,她也沒有任何思想準備來應對這場相逢,所有發生的和她想象中的任何一個場景都截然不同,沒有那些催人淚下的淒美橋段,命運仿佛擁有一雙冥冥之中的手來安排每一段峰回路轉,讓人感覺不知所措。
當時,曹靜靜正跟隨蔣燁去車棚拿車,他們從初中開始就是令人羨慕的一對,誰都知道他們青梅竹馬,住得近,雙方家長來往得也很頻繁。在同一所初中畢業後,他們相約考了現在這所重點高中,蔣燁從初中開始就擔任曹靜靜的車夫,也兼任她的護花使者,這個好習慣保持到現在已經六年了,他們之間的默契看在旁人眼裏也早已經心照不宣了。
這天曹靜靜在班級裏遇到了一些不平的事情,放學後她一直跟在蔣燁背後不停地嘀咕,備受委屈地講述著事情經過。蔣燁已經走到自行車棚了,掏出車鑰匙徑直向自己的座駕走去,可曹靜靜還在後麵拖拖拉拉,一臉怨婦樣。
蔣燁實在忍不住了,大叫道:“你在那兒嘀咕什麼呀,念咒語似的,還不快點。”
話語突然被打斷,曹靜靜當然沒好氣地白了一眼蔣燁。蔣燁霎時感覺一股戾氣撲麵而來,他決定閉嘴,趕快彎腰開鎖。就在這個當口,氣鼓鼓的曹靜靜根本就沒注意到旁邊有個自行車的鎖鏈橫在了路中間,她一個踉蹌,順勢就快要來個大撲地了。蔣燁一聲驚呼,立即扔下鑰匙,快步衝上去扶住她。
蔣燁感覺背上冷汗都下來了,連呼帶罵道:“眼睛長腦袋上啦,走路還胡思亂想什麼呢?這地方橫七豎八都是自行車,摔了多危險……”忽然他停住,沒聲了。曹靜靜被他一抱,衣服領子全部皺了起來,來了個春光乍現。蔣燁的眼皮底下掠過一抹小粉紅,還帶著草莓圖案,就像初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得他睜不開眼。蔣燁感覺臉上發熱,不禁想,這個小妮子竟然不知不覺已經長成了一個大姑娘。
曹靜靜被蔣燁抱著,聽著他一秒鍾前還在說著的大段責怪突然止住了,抬頭看見他麵色微紅,並且目光直愣愣地停在自己胸前,她下意識地伸手拉緊領口,隨即騰出另一隻手使出猛力將他推了個踉蹌,沒想到推得太急,自己居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可她依舊臉紅著大聲急呼道:“你,你,你個大色狼,你動啥壞腦筋呢?敢吃本姑娘的豆腐,你還嫌把我害得不夠慘嘛!”
“我……我害你?大小姐,我這不是為了救你嘛!你看這裏摔了也就摔了,萬一破相可咋辦呢,到時候沒人要你,你都賴我身上,我咋辦呀,莫名其妙撿了個破相的回家。”蔣燁畢竟是男生,反應也足夠快,盡管被推得一臉莫名,他卻故意不承認剛才看到的一絲春光,還特地用一雙無辜的眼睛看著曹靜靜,狡黠地刺激著曹靜靜,實則心裏樂開了花。
“蔣燁,你招打啊!”曹靜靜拉了拉衣服,剛想站起來繼續教訓蔣燁,就見蔣燁已經很自覺地走到她的身邊,伸手將她一把拉了起來。曹靜靜當然沒那麼簡單就善罷甘休,借機衝上去對著蔣燁的手臂和胸口一陣猛打,看來蔣燁平時鍛煉得真的很好,肌肉震得曹靜靜的手疼。她甩下手,跺著腳說,“你還氣我,就是因為你,我每天被你那些粉絲排擠,還到老師那兒告狀說我早戀,你說我是不是被你害死啦。”曹靜靜用手點著蔣燁的鼻子,怒目道,“你看,就因為想著你這個事,又害得我差點摔倒了,我怎麼這麼倒黴啊!”
蔣燁一臉無辜,就差沒哭出來了,他做出投降狀說:“好吧,大小姐,都是我的錯,讓您受驚了,那您就讓我這個罪人送您回家將功贖罪吧。”蔣燁擺出一副千古罪人的表情,讓曹靜靜的氣頓時去了大半。
“這叫將功贖罪?這本來就是你的工作。”曹靜靜一臉不屑,大搖大擺走到蔣燁的車邊,儼然一副舍我其誰的氣勢。確實,蔣燁的車隻帶過她一個,誰都知道這是她曹靜靜的專座,縱然有再多的女孩子追在蔣燁身後,可蔣燁的眼光始終都隻停留在她一個人身上。
蔣燁將她扶上車,欲言又止地壞笑著道:“不過,嘿嘿,真沒想到,你已經長成大姑娘了。”說完他自己也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大你個鬼。”曹靜靜一捶打在蔣燁的背上,引來蔣燁一聲吃痛的驚呼,曹靜靜低下頭,藏在頭發中的臉頰早已經緋紅,盡管她也意識到自己有時跟蔣燁計較有多少女孩因為喜歡蔣燁而排擠她的事情確實有點無理取鬧,但她總是忍不住在蔣燁麵前大呼小叫一番,這是所有年輕女孩都喜歡擁有和強調的甜蜜特權。
蔣燁緩緩將車騎到學校後門口,門很小,兩人習慣性地下車準備把車推出去。突然,門外爆發出一個尖銳的女聲,穿過了兩人的耳膜,兩人對視了一眼,這個時間段,學生已經走得差不多了,他們倆是因為學生會開會才晚走的,怎麼還會有人在這裏大呼小叫的。
“我們今天就把話說開了,沒必要多說什麼,做男人就要爽快一點。”一個聽上去還是比較稚嫩的女聲傳來,但是語氣極為老練,很有壓迫的氣勢。
“依棠,我求你了,你別逼我,我能做的我都說了,你再好好考慮下,別這麼狠心。”一個男人的聲音,聽來語氣非常軟弱,幾乎就是在求饒。
“依棠!依棠!”曹靜靜感覺這兩個字在她的耳朵周圍如擂鼓一般回響,她渾身像是被電擊一樣,瞬間停住了步伐,她反射性地拉了蔣燁一把,蔣燁也僵直住了身體,兩人就直愣愣地停在門口。
蔣燁一臉愕然,轉過身輕聲問豎起耳朵偷聽的曹靜靜:“怎麼啦?”
“噓——”曹靜靜一隻手放在嘴唇上做了個靜音的手勢,另一隻手緊張地捂住了蔣燁的嘴巴,生怕他再發出半點聲音。蔣燁睜大眼睛盯著一臉凝重的曹靜靜一下子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輕輕扳下她的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安安靜靜站在一邊,看曹靜靜準備幹什麼。
依棠?是她聽錯了嗎?她曾經最好的朋友也叫做依棠,她已經在曹靜靜的世界裏消失了太久。有幾年了?五年?六年?連她自己都數不清了。在這段光陰裏,每當曹靜靜聽到“依棠”兩個字,都會立刻沉默下來。她一直猜不到依棠最後去了哪裏,就像她無從猜想依棠的消失究竟是為何。她以為她們分享著彼此的高興與失落,她以為她們之間無所不談,她以為她們會一直在一起,然而曾經心貼心的時日突然被依棠的不辭而別凝固成一團令曹靜靜難以下咽的哀傷。依棠突然的離開,友情像翻過一頁書那樣幹脆堅決,形同背叛,亦沒有下落,丟下曹靜靜一個人站在原地,沒有方向。
記得有一次,剛上初中的時候,媽媽帶她出去逛街,在結賬的時候,她聽到遠處有個家長在叫孩子,依棠,依棠。她立即反射性地衝了過去,跟著那個找孩子的媽媽一起在店裏尋找孩子,她幫忙一起喊:依棠,依棠……喊著如此熟悉卻很久沒有喊的名字,她幾乎流出了眼淚,走失孩子的媽媽看著這個自告奮勇的女孩都覺得很奇怪。最後終於在玩具櫃台找到了那個依棠,看到她的那一刻,曹靜靜失望極了,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還是忍不住被失望情緒折磨。而她媽媽急得已經通過廣播開始找人,等曹靜靜一到等候室,她劈頭蓋腦罵了一通。曹靜靜沒有跟媽媽說她跑開的真實原因,隻是說她去玩具櫃台了,如果媽媽知道她是為了依棠,她會更加反感依棠,因為羅依棠的不告而別給曹靜靜帶來了一場突發性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