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誰未來的母親?她的芬芳會是誰終生有幸的分享?這些沒有溫暖的道德,能將一位母親的前生捆縛到何年何月?
為她種上一棵臘梅,為她的母親和為她母性的淚水,種上一棵芬芳的童年。
臘梅的香裏,我恍惚又看見小女孩睜著亮晶晶的眼,望著她的父親,一個男人的力度,閃閃的淚光,卻好象與未卜的生命談著心了。
她從此走進了嚴冬,我的心與冬天一樣失落;生生世世溫柔的人之母啊,你可看見我在冬天的門口,等著你從孤獨中來?
十八
海棠在噴水池邊緣拋棄花雨。學生日令人遐想的流螢。
在綠茵剪裁的幽徑裏,誰的腳步被花瓣雨拾得又遺忘?
我是濃雲中訇響的熠熠的光環。
你的身影蹩入我戲劇的編導裏。
南風如此不安啊,紅葉柳的長袖掩泣一夜之間各奔前程的影蹤。
我的歡暢也在學生日的繁華之中,失去一個虛榮的靈魂。
煙蒂熄滅在歌舞升平的表麵,我在煙霧的故鄉,接等你微笑盈盈的甘與苦。
我的幸福平平淡淡,像雙簧唱醉晚燈裏被春寒刺繡的睡眠。
我的憂傷叩開你緊閉的門。
我的光束再次訇響在濃雲來臨之前,海棠花開在我致謝的歌曲裏……
十九
在蜀都僻靜的旁側,我到哪兒去尋覓你留給我的星空?
我是悔恨的一顆星光,掉在你無字的沃壤裏,仔細辨認每一場珍異的場景。
秋天裏我又穿起厚重的衣服,像占據著一份不能擁戴的歡樂,像詩人的口袋裏裝滿減貨。
我是悔恨的一顆流星雨,失落在你優美光華的憂愁裏。
在蜀都碧綠的旁側,無人走過,你不在我冷冷清清的身邊——我因找不著你,春天跟隨你的消息一同消失。
如今我念叨著蟄居在你微笑中的愉悅,在江船劃破黎明之時,我跟隨一場相戀,尋你又一場朦朧的星空。
二十
入夜聽深處巷道一樣的聲音,歌者和胡音共撫一巷淅瀝的歎息。
聒噪的蟲子躲避到石隙裏去,羞羞地豎起詩意的耳朵。
誰豢的玩犬趴在誰家的台階下沿,眯縫著星星的眼睛?
是月光明媚的時候呀,為何感覺有縷縷雨絲柔和地躡過窗來?
雨絲輕拂我新漿的帳簾泣訴依依,牽掛著另一個同枕的人。
月光是從水裏沐浴而來?聲音在水中踽踽而來?是客棧一麵招徠的藍色幌子?在巷道的深處種上了鬱金香?
是誰剪了飄曳不定的眸光?揀起了天上逝過的星尾?
這般傾聽著巷道一樣的歌聲,像久別的人在窗前走來走去看我的窗扉,像一場初降的雨,千枝萬樹,點點梨花……
今夜是皓月當頭照呀,為何卻有細細的輕雨滑進窗來?
我恍若又一回流浪到遙遙遠遠,停靠在山外的山,天外的天那邊。
入夜的憩園,隻有青石板白涼的光。每個人都浮在夜遊的床溫裏,二胡的秋辭,歌者的秋韻,將眷夢的人帶往了何方?
月兒也淚水汪汪,星辰也情腸寸斷。
你破褶的麵容,你枯蒿伸向江心的手……什麼是你的槳與櫓啊,在永久的心路曆程之中?
你夜歌者啊,你怎就這般地留給我無形的心?
你夜歌者啊,你怎就這般抱著淒清一個人走了?
二十一
姑娘,你出售的紗葉簽,是不是田野吹大的風之鼓聲?
我這樣在你麵前,在你清香的話裏,我是選擇一枚精美的紗葉簽呢,還是選擇你那雙纖纖的素手呢?
姑娘,你出售的紗葉簽,是不是你母親贈賜予你的最後的嫁妝?
我這樣夢著你的眼,在你透明的笑裏,我是選擇一枚精美的紗葉簽呢,還是選擇你芳香的心呢?
你再也不到這小小的集市上來了嗎?
我到你出售紗葉簽的地方等待多時了,烏桕嘲笑我的草帽,那時候,我在深深的潭裏,你在深深的潭外。
姑娘,請饒恕我的多嘴吧,你是一個人在等待春天歸來、一個人用下調製滾燙的相思?
二十二
嘰嘰喳喳的陽光烤焦了那一頭烏絲,石岩裏雕刻天年的男人用鐵砧回答她的焦灼。貨郎的擔子放在蔭涼裏,一條牛在河邊噴響仲夏的驚歎。這完完全全是知了的過錯。隻有一個男孩子手持一把荷葉傘,注視那照亮了幽暗的頭,向饑餓展覽他的嗓音和疲倦。
我想有一個美好的地方,沒有一棵樹的舊事在那兒單色懷念感;我想把赤裸裸的血肉風幹在激烈的朔風裏;我想有一個沒有名字的山頭,飄忽我傲然屹立的紅頭巾……
在夜晚降臨的時候,燭光依是幾萬年前的火絨;歌聲灌溉著貧瘠的靈魂,有個男孩怒目圓睜;別再以為孩子的夢永遠那樣天真,他們幻想著他們自己最終能成為一座星球的毀滅者。
睡在你的臂灣裏,像溺斃於狂潮之後叫不醒這一緣牽腸掛肚。若明若暗,冷暖無常的情感,五月的天空,點綴你伏著沉默的那一瞬間。你再也笑不起來了,是嗎?
歲月已經老了,我的姑娘也正遠離年輕……
二十三
當年很沉很沉的希望,總看見嫵媚的真實在空穀裏打盹。
以得意的畫筆在麥月天裏刻上你的姿態,以斑斕的蒼穹擁住你的終點;
我記住並攝取你的陽光,普照我銷魂的詩行。
山川林澤的相會裏,若不是因為太苦太澀的等待,森林的文字怎會穿透不知天命的記時器?淒婉怎能在不曉時光的停滯裏掛念你最後的棲身地?
當年囫圇於脫夢而非的跋涉,是一次次失敗的規律。
這決不是命中注定,我至尊的祖先,真實就在我的目光裏抉擇。
手相裏雲遊無蹤的藍天,將在你的臉上閃爍白雲的靈光;若親吻是撞了你先人的貞節,為什麼春天照舊在你的淚花裏生長驚喜?
我的至尊,倘若我們與陽光同行,每一場希望將從每一個陽光下的節日開始。
二十四
你知道,我遍體的塵埃與熱血已經得福。當我從攙扶中掙脫而踏上我征路的時候,我祈求每一個人將我遺忘。
不記得遠方屬於哪個環流,不記得哪一塊深深的湖是堅硬的海誓山盟。
為了那條被我的淚水鉗定的路不再支離破碎,我祈求每一個作踐我靈魂的人一生安泰。
自從我睜開雙眼看清了繁忙的人世,都市的眼淚潮濕了我的過去。現在,我隻想問問你,我的朋友,你是否依舊一如既往?
我踏著露水的親切,獨自活在飄搖的橋頭。
你生命弄潮的歲月在我的港口停泊,你肅嚴的表白牽著我的地平線……
我依然挎著在母體內的激動獨自登程,我依然同山坳上的苔衣一樣一無所有。
我依舊祈求每一方土地將我遺忘。
隻是、隻是我記得整個靈魂依附的方式,亙古的誓言。
因此,你知道,我遍體的塵埃和熱血已經得福。
二十五
熱的淚還會化著枝頭一眼冰冷的水珠?
熱的淚還會念著一個未曾熟識的名字,把我的瘋狂放在空洞的窗口?
熱的淚還會在你的演繹裏被理解成無以複加的軟弱?
熱的淚還會在梔子花開時殞落低撒成傷春的虛無?
熱的淚還會在子期的墳前摔碎成伯牙抗拒忘川的古琴?
熱的淚還會是咫尺天涯裏無語相視的鵲橋仙人?
熱的淚還會凋落成汨羅江一枝艾蒲的悠悠白骨?
熱的淚還會化成枝頭一眼冰冷的水珠?
二十六
我日複一日地想著你來,我的兒子。
你從母親的臍帶中掙紮出來,呼吸我的淚花,吮我驚喜的淚……
你的母親還不知在何方,我依然默默地構築著你,在我擁擠喧鬧的世界裏,騰出一塊陽光和風的淨地給你。
我的兒子,你年青的父親夢想你望你,你滴著你母親溫血的肉體,躺在我懷裏,笑我無為而忙碌的年華。
你問我以後的歲月裏,我牽著你的手,領你走向哪裏?
你或許沒有母親在身旁,我的歌聲也隻能是構思中款款的新娘。
可我沒日沒夜地想你,我的兒子。
就像有一天你的母親終會降臨。
盡管你還是我生命裏一片未知的筆墨,我艱難地移動四季,以期用你的茁壯,抹去我夢殼隨風的一生……
讓那樣的日子輕輕地來吧。騎在我肩上的是我灼熱的精血,伏在我胸口的是我終生命運不息的江河。
在我寂寞之纓上,係滿我兒子的名字。我不再四處流浪,用翠色渲染我孑然一身的淚痕。
我不再用赤裸守侯空床,看別人的孩子而癡呆,顫栗在都市的掌股之間抱緊虛空。
那些不是我兒子的笑聲。在廚房和臥室之間,為何隻有我的影子拉長清冷的日光?
我每一秒鍾都在設計的兒子,你會來的吧?睜著圓圓的眼睛,唱著一支歌兒,到我的懷抱裏來吧。
等我萎縮得像秋葉的顏色,直到我荒蕪一生,
你著造物主最新鮮的構架,還能為我支撐歲月已經蹭到盡頭的屋梁?遮蔽一生屬於你憂傷的父親的風風雨雨?
你或許將沒有母親,你將是沒有母親乳養的孤雛。
我的兒子啊,
就當你的父親曾給過你一位兄長,
就當你的父親有過一位溫柔的妻子,
就當你的父親締造了你站立於人世的形象,
你當你的父親二十三歲的灑落之後,從此困倦在水之濱,望渾濁的江流東去,異鄉和揮手同你的安寧蕭蕭而下……
請你接受我一句句的哭泣,像我一樣去亡命的兒子。
你誕生在這個汙染的世界,裹在我瑟瑟的皮肉之中,叫一聲“爸爸”,將這已經足夠使人窒息的時空拉闊。
深深的人海我將托你漂遊,直到你的太陽來臨。
我的兒子,如今你隱在哪一個方向?
二十七
日月中天時,我難以仁壽地調頭而去。
你門前的花黃了,像你冷冷的輪廓,我能得到什麼的保證?
你的心是斷齒的舊梳,問問你,你將如何梳理我與日月一樣的煩憂?
你門前的花黃了,日月中天時,我隻好獨自享受那凋謝的心意。
而且,你這歡喜和平與淡泊的故人,我怎能讓你濕冷的悒鬱看到我消瘦的模樣?
二十八
這天我冒雨前行,長明燈重又燃燒在低垂的清明裏。
你亡靈的墳墓,像雨水眨動綠色的衣衫,再念你故土的感覺和你被深埋的骨跡的乳名。
滿天飄你碎銀的火紙,這些圓圓的銅幣,買不回你混在泥土裏與世無爭的淚滴……
草木為你抒情,冷風替你擦拭眼簾。我去處不抓破曾握你手的指頭,滴淌你寂寞已久的血。
你亡去的年輪,在我野氣橫流的旅居地,鎖在一本沒有扉頁的書裏,它也要隨青煙變黃麼?
你知道嗎,我哭泣的亡友,這些年的忙碌是我苦苦行走在茫茫山林中的孤魂?
痛哭你,迎頭將亡命的惶惑,摔碎在褪色的年月裏。你不該那樣走了留我一個人,眷戀你卻終是如風又如夢……
二十九
你解詩韻的時候,我尋著你的影子來了。
眼淚與幸福的緣分一同為你而降生,可我仍毫無指望地等待你的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