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10

百家姓

小時候念私塾,教育方法跟現在不一樣,死記硬背,背不上來,老師就打。挺聰明的學生,讓老師都打糊塗了。班裏有位同學,就怕老師讓他背書。那時候念《百家姓》啊,頭兩句是“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學了半個月,沒背下來,背上句忘下旬。怕老師叫他,老師偏叫他。

“背書。

“背書。”

“趙錢孫李周吳鄭玉。”

“趙錢孫李周吳鄭玉。趙錢孫李周吳鄭王。”

“記住了嗎?”

“記住了。”

“背”

“趙錢孫李,趙錢孫李……”

“怎麼總趙錢孫李呀!下邊哪?”

“下邊忘了。”

“下邊兒不是周吳鄭王嘛!”

“對了,周吳鄭王,周吳鄭王……”

“上邊兒哪?”

“上邊兒?上邊兒房頂子。”

“房頂子幹嗎?我給你講講吧。”《百家姓》沒講兒,老師也糊徐了,給他胡批亂講。“這個趙啊,我不是姓趙嘛,你不是管我叫趙先生嘛,忘了不要緊,想趙先生的趙。”

“哎,忘了我就想您。”

“想我幹嗎?想趙。錢哪?你上學我不得跟你要學錢嗎?要學錢的錢。”

“要學錢的錢。”

“孫?裝孫子的孫哪!”

“裝孫子的孫。”

“李?不講理呀。”

“不講理的理。”

“周啊?瞎胡謅的謅。”

“瞎胡謅的謅。”

“吳?無賴尤啊。”

“無賴尤的無。”

“鄭,街麵兒常說,某人某人不正經,不正經的正。”

“是,不正經的正。”

“王?老王八的王嘛!”

“老王八的王。”

“記住了嗎?”

“您這一講啊,我都記住了。”他把正文兒沒記住,把閑篇兒都記住了,由下往上背,嗒,這份兒難聽。“老王八,不正經,無賴尤,瞎胡謅,不講理,裝孫子,要學錢,趙先生。”

啊!

見物漲價見人挫壽

有這麼一句話,叫“見物漲價,見人挫壽”。這是說話的規矩。

怎麼講哪?先說“見物漲價”吧。

別人買件東西,你見了以後,價往高處說,對方聽著就高興。

“張先生,我買把扇子,您看看。”

“好,我瞻仰瞻仰。噎,這花鳥真有點兒於非廠的筆意,這字也好啊j趙體,跟趙孟嫁的小楷難辨真偽。檀香骨,哎呀,太好了,多少錢買的?”

“十塊錢。”

“便宜呀,這麼好的扇子十塊錢,哪兒買的?明天方便您也給我買一把,好好,您收著,別弄壞了。”

對方高興。不按這個規矩說就別扭了。

“張先生,我買把扇子,您看看。”

“我看看,哎呀,挺好的扇麵兒,上邊兒畫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多少錢買的?”

“十塊錢。”

“什麼!十塊錢?十塊錢買這個,你真是有錢沒地方花去了,別說十塊錢,白給我都不要!”

這位非氣吐血不可!

怎麼叫“見人挫壽”哪?這也是規矩。街上遇見上歲數的了,

你說他歲數小,他愛聽。

“老大爺,今年高壽了?”

“還小哪,七十三了。”

“苓,不像不像,說您六十都有人信。”。

“小夥子,借你吉言。”

老頭兒心裏痛快,要是不按這個規矩說,也別扭。

“老頭兒,今年多大了?”

“還小哪,七十三了。”

“嘿嘿,七十三還嫌小哪,秦始皇那年頭兒,六十活埋!”

給狗刺了

大家歡迎,再說一段兒。

大夥兒為什麼喜歡聽相聲哪?相聲能引人發笑。也不用伴奏,也不用化裝,上台來呀,穿一件大褂兒,不穿也行,剃剃頭、刮刮臉就行了。提起剃頭,我想起一段兒笑話來。我年輕的時候,有一次剃頭,這個剃頭的不會說話,惹了我一肚子氣。

我年輕那會兒,沒有理發館,剃頭怎麼辦哪?找剃頭挑兒。這個剃頭挑兒啊,一條扁擔,這邊兒一個凳子,有剃頭的,坐那兒就能剃,凳子底下一溜小抽屜兒,放剃頭用的工具;那邊哪,一個盆架兒,上邊放一個銅盆,剃完了頭洗頭用。

這天中午,我吃完了午飯,出來遇彎兒。胡同口兒有個剃頭的,我一摸頭發,該剃頭了。我說:“哎,給我剃剃頭。”剃頭的坐在凳子上,手裏拿著大餅卷肉,正吃著哪。聽見我喊,他沒動彈:“先生,等一會兒,等我吃完了,再給你剃,你看中不?”我一想,一會兒我還得上園子,我就說:“那哪兒成啊,你要不願剃,我找別人。”剃頭的舍不得讓我走:“中了,先給你剃,剃完了再吃。”我說:“多少錢哪?”“兩毛錢。”

講好了價錢,他把凳子讓給我。我往那兒一坐,他為難了。怎麼哪?他手裏的大餅卷肉沒地方兒擱,放凳子底下的小抽屜裏?太髒。又怕落上頭發茬兒。放銅盆裏?一會兒還得洗頭。剃頭挑兒後頭,有個石頭台階兒,他吹了吹土,鋪張紙,就把大餅卷肉放台階上了,剃完了頭再吃。

先給我圍上白被單兒,再打上胰子,鋼(gdng)了鋼(gdng)刀子,一邊兒給我剃頭一邊兒埋怨:“幹我們這行兒,可是沒出息。伺候人的活兒,吃飯都吃不消停,沒辦法啊,再有點兒辦法,也不剃這玩意兒。”“哎!”我當時站起來了:“你這是怎麼說話?”“先生,您咋生氣了?我不是說您哪。您請坐。”畸,我心裏這份兒氣呀!我不剃吧?已然剃了好幾刀子了。剃吧.我又坐那兒了。

這陣兒,來了一隻狗,一眼就看見台階上這套大餅卷肉了。剃頭的怕大餅讓狗叼走啊,趕緊過去轟狗。這隻狗哪,轟它它就走,不轟它它還回來。剃頭的沒辦法,轟一下狗,給我剃兩下頭;給我剃兩下頭,又轟一下狗。“我說先生,掙您這兩角錢多不容易呀,我顧您這個頭啊,我就顧不了這狗,要想顧狗啊,就顧不了您這個頭。”我摔兒了:“哎,你這是什麼意思?”“啥意思也沒有,您轉個身兒,我臉兒對著狗,就不用我兩頭忙了。”我心裏這個堵啊。“好,轉過臉兒來。”

這回,這隻狗不過來了。可是也沒走,遠遠地在那蹲著。刺兒刺兒刺兒,一會兒的工夫,剃完了。剃完了得洗頭啊,就在洗頭這工夫,這隻狗一閃身,往前一跳,把大餅叼走了。

剃頭的回頭一看,大餅沒有了:“哎,白忙活了,這兩毛錢給狗剃了!”

山中奇獸

這是我們老家的事兒。我們老家在哪兒?就在哈什海兒石頭縣的一個小村子裏。這個村子不大,隻有幾十戶人家兒。我們家斜對門兒有一家街坊,老頭兒姓劉,老兩口兒都六十我歲,開了個豆腐坊,買賣不錯。可就是一樣兒,養不起牲口,得自己推磨。後來老兩口兒日積月累攢了倆錢買了一頭驢,指望著有頭驢買賣就更興旺了;結果怎麼樣?倒壞了。

怎麼呢?老頭兒買驢淨看外表了,到集市一看:畸!這驢好!粉鼻子粉眼白肚皮兒,渾身上下跟黑緞子一樣。老頭兒喜歡,當時掏錢買回來了。買回來沒幾天才知道它偷嘴吃。豆腐房裏有的是黃豆哇,老頭兒老得注意,一不注意它就吃一口,這麼一嚐:嗯,香!挺好吃,再來一口。它吃了幾口不要緊,老劉頭兒那兒一天好幾斤黃豆沒了。光嘴饞不說,它還懶。老劉頭兒老得拿鞭子轟它,一眼看不到,它站那兒不動了。

這天晚上,老劉頭兒把它拴在驢棚裏,也沒注意,半夜裏溜了緩了。正巧一陣風把風門兒刮開了,這頭驢呀,跑了!順著山道就上了山了。它也不知道哪兒是哪兒呀,瞎撞啊!走了一宿,趕到第二天早晨在山坎上這麼一看哪,可高了興了:喝!好哇!青山綠水,滿山坡的青草,樹林子裏可以玩,渴了有泉水,餓了有嫩草,最好的是什麼活兒也甭幹哪!一高興扯開它這喇叭嗓子念了四句詩——怎麼這驢還會念詩啊?驢不會,我會——這四句詩是怎麼個意思呢?說說它心裏的高興勁兒。它是這麼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