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個大字兒都掏不出(2 / 2)

此時,張樹亭心裏,又幾乎絕望透了。所以,他二話沒說,下了城牆,就劃著已有齊腰深的水。向燒鍋走去。

不過此時,他又感到那疾速上漲的水已不再往上漲了。當他劃到堆放高粱的那個位置時,就見不但堆得像小山似的高粱堆很大一部分浸泡在了水中,那一個個像蒙古包似的高粱囤也多半段浸泡在水中了。

這時再看燒鍋院裏,又是到處燃著燈火。待來到燒鍋前門,大門也早已經用草袋子堵得有一人高了,而店堂的門口和窗子又幾乎完全堵死。

“是東家嗎?”看到門下有人往草袋子上爬,趴在草袋頂上觀察水位的一個夥計問道。

“拉我上去!”張樹亭向那夥計說道,同時也將一隻手有些哆嗦地伸給了他。

此時,別人不清楚,張樹亭自己可是再清楚不過。他知道,如果此時燒鍋院裏的水,不用說齊腰深,就是到了他大腿根部,水就有可能漫過甑口上擋的那些草袋子,灌了窖池。到時,幾百年的燒鍋,恐怕就真要毀在他手裏了。

一時間,張樹亭又有了一種要哭的感覺。所以,隨著那夥計將他從水中拽起,他的心也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裏。

不過,謝天謝地,等張樹亭來到院裏,還好,院子裏的水並不深,也就有腳麵深淺,又見燈光下,有的夥計在用裝滿土的草袋子在加高門口的高度,有的夥計則又是在跑來跑去。

張樹亭提到嗓子眼的心,又稍稍放回了肚裏。

“怎麼樣占奎,問題不大吧?”張樹亭找到正在倉房門口,與田夥計一起加高倉房門口的祁占奎問。

“幸虧在南麵看守高粱的老孫他們發現的早,大家動手快,沒有讓水進到院裏。”祁占奎道,“要我看,問題應該不大。”

“那老孫呢?”

“老孫崔師傅老楊他們都在中院呢!”

張樹亭便急步往中院走。待來到中院,就見崔大海、老楊也正帶著燒酒的夥計在加高甑口上草袋子的高度。見張樹亭走過來,他們又幾乎頭也沒抬。又看人堆裏,仍沒有老孫。

張樹亭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何一定要找老孫,但他就是有一種迫切見要到他的願望,想向他說些什麼。或者說,他總覺得上萬鬥高粱毀在水中,都是因為自己沒有早些聽老孫意見的緣故。

“老孫呢?”張樹亭見老楊在近前,便問老楊。

“在後院裝土呢!”老楊在臉上抹了一把汗水答。

張樹亭又往後院走。張樹亭往後院走,又忽然覺得自己的真實的目的其實也不是在找老孫,或想與他說些什麼,他就是要在各處轉轉才放心。

待來到後院,又見後門幾乎被堵死。所有牲口又都被牽到了院裏。老孫和後院不多的幾個夥計又正在後院那個大土堆旁緊張地裝草袋子,又見前院或中院的夥計不斷過來,兩兩搭夥地握著杠子來抬。

張樹亭也毫不怠慢地找來一把鐵鍁,與老孫他們一起裝起土來,但邊揮鍁裝土又禁不住問道:

“怎麼就發現這大水來了老孫?”

“換班的夥計到後,我與小羅剛想回燒鍋吃晚飯,感覺腳下有水,又仿佛是從城門方向來的,就想到城門外去看,誰知越往城門口走水越深,就覺不妙,便急忙往燒鍋跑,這時,城街上也響起了鑼聲,才知道城外發水了。”老孫一邊說著,手倒也沒有停下來。

一場大水,又幾乎是五天之後才緩緩退去。城裏城外,到處都是大水過後留下的黑的黃的或黑黃黑黃的厚厚的淤泥。不過,這也並沒有阻止住那些房屋被衝毀,糧食被衝走的人家出來討要。

也是事後才知道,這又是安肅曆史上水災最重的一次,平地水深數尺,瀝水彙歸,田畝全淹。許多人一夜間無家可歸。

而張樹亭早在大水來後的第二天,就急著要去城南五裏外,看老徐那裏收了倉的高粱到底怎麼樣了。或者說,剛剛收購來的這些高粱算是徹底完了,如果老徐那裏的高粱再有什麼閃失,即便是燒鍋保住了,可也無糧可燒了。

關鍵還是,潤泉湧燒鍋這一年的情況,又與往年有所不同。因為霍洛毛甑口上的窖池遭到他小兒子的破壞,再加上後來謠言四起,燒鍋上的酒滯銷,這一年潤泉湧燒鍋的進項並不太好。新收購的那些高粱,所用大洋都是東拚西湊湊來的,這時再往外掏銀子,又是恐怕一個大字兒都掏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