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人群越聚越多,新來的錯過了封宜奴的第一唱,懊惱不已,抱著一暏芳顏的心思往前擠。
人潮湧動,相互推搡,蔡紹被後麵的人頂了個踉蹌,頓時大怒,反手給了那人一巴掌。那人是個漢子,滿臉委屈,捂著紅腫的臉哀怨的看著他。
“嘶……”蔡紹看到這目光,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回想起被撞到的一瞬間那一平方厘米的觸感,差點要哭出來!
他急忙遠遠躲開,不時的回頭瞅一瞅後方是否安全。
此時封宜奴收了最後一個音,台下歡聲雷動起來。這些都是封宜奴的擁躉,自李師師隱退,封宜奴便成了上廳行首,幾年裏名動天下。
封宜奴頷首微笑,看著台下無數擁躉瘋狂的呼喊,她心中一陣激蕩,也多了一絲落寞。
如今她也到了退隱之際,更年輕的徐婆惜將要接替她在潘樓的位置。
看著款款走來的徐婆惜,她便想到了當年的自己。
徐婆惜現如今已是小有名氣,封宜奴與她是亦師亦友的關係,借著這個機會,她將徐婆惜向眾人介紹了一番。
人群中又是一陣沸騰。
“封娘子,但請說出詞作人是誰?”蔡紹高聲問道。他心裏卻一陣翻騰,倒想看看是哪位挫鳥。
封宜奴瞥了他一眼,並不理會,開始說起了那兩首詞。
這正是眾人最為關注的事情之一。
台下盡是期待的目光,到底是哪位所作!
封宜奴講起了故事。遊子遠行,探親於太原府,道逢捕雁者雲:“今旦獲一雁,殺之矣。其脫網者悲鳴不能去,竟自投於地而死。”遊子因買得之,葬之汾水之上,壘石為識,號曰“雁丘”,因作《雁丘詞》。訪友歸途,經京兆府遊潼關,時有餓浮遍野,驚心慘目,即撫膺痛哭,唱作《山坡羊·潼關懷古》。
封宜奴聲情並茂的敘述,一時間眾人沉寂無語,竟然還有啜泣的聲音。
蔡紹哼了幾聲,心道,恁地惺惺作態!
方徊十分欽佩封宜奴的口才,這小嘴得吧得,把兩首詞作背景糅合一起,太能扯了!眾人的反應倒讓他很不屑,這些處在安樂窩裏的家夥,恐怕心中惦記的隻是那兩隻大雁吧!那些饑民隻不過沾上了大雁的光,讓他們一時的感懷而已,事後何人還會關心!就像唐朝詩人李紳,一時激動寫了《憫農》第一部、《憫農》變奏曲第二部、《憫農》圓舞曲第三部……三部曲後接著吃喝玩樂,全然忘了盤中餐的粒粒辛苦!人人都是戲子,本色出演的隻是黎民百姓!
封宜奴向人群裏掃視了一番,緩緩說道:“官人可願出來一見?”
人人皆愣了愣,互相對視,莫非詞作人就在這裏?
暖兒滿臉喜悅的扯了扯方徊的衣角,方徊搖搖頭,示意不必著急。
“雪兒!快些走!要錯過了!”小娘子氣喘籲籲的跑著,額頭上密布著細細的汗珠。
雪兒被她遠遠的撇在身後,累彎了腰,上氣不接下的喊道:“大娘,雪兒跑不動了……喘……不過……氣來……”
“哼!臭丫頭!隻怪你不早些喊醒我!”小娘子拿著手帕抹了抹額頭佯怒道,她心中也是自責,午覺竟睡過了頭。
雪兒終於跟了上來,叉著腰大口喘氣:“”唔……大娘……前方便是羅漢殿……”
小娘子看著她那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扯起她的胳膊往樂棚方向走去。
“女兄,他倒是頗為悠然自得!”李師師搖頭笑著說。
她二人站在距離方徊十多米處,護衛驅開了一些人,留給二人不小的空地。
“文人之態,一向如此,他不像詞中那般豪放,看來為了名聲也難以脫俗。”那女子也跟著搖頭。
封宜奴眯起眼睛看著方徊。她從小絮兒的言語中得知方徊的模樣,自登台便注意到了他。隻因小絮兒對方徊有成見,醜化了他的模樣,封宜奴便以為方徊是市井屠夫、潑皮無賴那般的俗物,而今看來,他身材挺拔、瀟灑風流,雖長相一般,卻有讓人歡喜的氣質。
可是這廝倒擺起了架子,著實讓人氣惱!封宜奴暗裏輕哼,睜了睜美目,長長的睫毛撩動著兩汪秋水,她繼續說道:“那遊子散盡了盤纏,仍悲痛不能自已,歎道:‘古有勾踐削發明誌,今我在此,亦欲削發起誓,為萬民立命!”
正在自得的方徊被一番話驚嚇住了,這小娘皮要做甚?老子可不做和尚!
暖兒睜大眼睛看了看他,他報以苦笑。
但願小娘皮口下留情,千萬不要說遊子欲學趙高,意欲為趙國複仇,削jj明誌!方徊心中無數個囧字在飛舞。
蔡紹聽得封宜奴之語,滿臉憎惡,“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孝之始也!”,此等廝貨,竟敢削發,實乃不肖之輩!
“妙哉,妙哉,端得一個好故事。”李師師揉了揉太陽穴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