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圍棋之戲,或言是兵家之類。上者遠其疏張,置以會圍,因而成得道之勝。中者,則務相絕遮,要以爭便求利,故勝負狐疑,須計數以定。下者則守邊隅,趨作罫,以自生於小地。
然天下之勢則類之,故陳之國,囚於天下腹中;故代之國,困於強國環伺,何以危如累卵也?凡其會圍也……
會圍之國,若安於現狀、不求疆擴,則危殆矣;若四下征伐、遠交近攻,雖陷九死於一生,苟可活也。
——《秋涼野史·誌·四藝誌》
此時胤之正在閑庭信步的準確落子,而執黑的侍婢卻在焦急等待著公主的指令。胤之的出其不意倒是在前半段打得黑棋措手不及,當然這也隻是前半段而已。隨著打入中局,他便落入到和紅衣女子相同的局麵。
觀棋到此,所有人包括紅衣女子都為胤之捏了一把冷汗,是死守國土還是揮師北進,是九死一生還是靜待蠶食,此時那枚捏在胤之手中的小小白子,卻是牽動了所有觀棋人的心。
“噔……”胤之的白子應聲落地。落子聲雖然極其微小,但是此時卻如同洪鍾大鼓一般,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耳邊。
“他揮師北上了!你看,他竟然拋棄中腹天元,揮師北上了!”不知是誰率先呼喊了起來,眾人聞此全部沸騰了起來。
“沒用的,半數之人都懂得揮師北上才是唯一出路,但是北上如此凶險,稍微算錯百步之外,便會一潰千裏!”不知是誰喟然長歎了一聲,眾人聞此又開始憂心忡忡起來。
佇立在一旁的紅衣少女,自然也知道北上才是唯一的出路。在上局對弈之時,心思縝密的她就已經注意到了北線,可是自己在心算了北上百步之後,也隻能望北興歎,卻不知眼下的這個少年,此舉到底是深藏不露還是嘩眾取寵呢?
胤之此時正沉浸在破局解局之中,渾然不知周身所發生的情況,隻是在白一虎後,卻不見對麵的侍婢出手。他抬頭望向四周,才發現這個侍婢正在等著公主的指令。
良久之後,侍婢終於落子了。她黑二落六的妙手一發,卻讓胤之原先毫無被殺的布局險象環生,此時也隻能做了一個後手眼。而後侍婢的殺法卻是越殺越凶,每每落子都像一把奪命利刃一般,直直刺向胤之的咽喉。
眾人都在為胤之的刀尖之舞暗自捏了一把汗,可是對於公主的淩厲殺招也是讚歎不已。眼看胤之為了盤活大龍,費勁心機;而公主為了絞殺殘敵,招招致命。隨著鏖戰,胤之和公主竟然將全盤的子力全部都盤活了。
待第一百零一手時,眾人都屏住了呼吸,因為若是胤之此招不能反勝,那麼幸苦北上的白子定然會被已成合圍之勢的黑子絞殺殆盡。此時胤之的嘴角似笑非笑,眼眸似斂未斂,所有人包括近在咫尺的紅衣女子和那個深居車中的棲霞公主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隨著酉時鍾聲的最後一次響起,胤之也終於落下了北上的最後一枚棋子。他不侍婢開始數目便站起身來,緩步走到了那輛奢華無比的馬車旁,輕聲說道:“公主殿下棋力高深,實乃胤之平生罕見。諸國能以天下為棋者不出三人,想公主便是其中之一。”
那柔聲輕道,話中竟然帶著一絲罕見的激動與熱情:“殿下棋力高深也著實讓本宮佩服,想本宮花三年時間布成的棋局,卻被殿下在一個時辰之內破解,也不知道我該高興呢還是該失望呢?”
“棋盤便是天下,天下乃是棋盤。這天下布局已成千年之久,若有人可破此局一統天下,豈不是萬兆黎民之福?”胤之低著聲音,像是自說自話,卻在嫣兒的耳中清晰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