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為人,亦孤傲而淡薄。年而立之時,攜病妻居於洛都,家徒四壁,甚貧。於是設卜攤以謀生資,幡棋號曰:“每日十卦,每卦十文”。
卜攤每每隻設半日,其日雖當中即止。眾人問其故,亭曰:“為內子飯食也。”人皆哂之曰:“懼內,不成丈夫也。”……
亭不以為然,唯有得遇聖祖之日,複歸家,眾人笑之,亭對曰:“夫屈一人之下,必居萬人之上矣!”
——《秋涼野史·策士列傳·隹子介》
對胤之提出的要求,隹子介頗為詫異,隻見他眼臉微抬斜眇了胤之一眼,臉色似是不霽的譏諷道:“我觀閣下自是氣度不凡,應該也是個讀書之人,卻不知為何要他人代筆寫信,莫不成是為了做什麼雞鳴狗盜之事?”
隹子介對於胤之的一番冷嘲熱諷,讓侍立在一旁的狐印著實看不下去了。他一個虎步上前,虎目直勾勾的盯著隹子介,怒然斥道:“我說你這個窮酸秀才,忒無禮了。你擺攤做生意,本來就是錢貨兩訖的活計。但隻有買賣二字,何來那麼多的言語?”
胤之揮了揮手,可是沒等他開口斥退狐印,隹子介卻開口說道:“這位壯士說的也對,反正我這裏就是錢貨兩訖的買賣,自也不必多問。隻是閣下須要知道,我這裏寫信和算卦的價錢都是一樣的,一字十文。”
眼瞅著隹子介充滿戲謔的表情,本來就在氣頭上的狐印更是怒上加怒,他一巴掌就拍在了隹子介的案桌之上,怒氣洶洶道:“我說你這窮酸秀才是想錢想瘋了,還是存心與我家公子為難?若是寫個信也須一字十文,怕這家書真是要值千金了。”
胤之擺了擺手示意狐印退下,他自然知道隹子介這是在漫天要價。可是胤之並沒有與他討價還價,隻是把那塊從慶王請帖上裁下來的紙片遞給了隹子介,對他說道:“兄台隻須臨摹一下這個字即可。”
看著胤之遞過來的那張紙片上隻寫著一個品相不佳的字,隹子介心中倒是詫異連連。方才他隻以為這個錦衣華服的紈絝公子八成是為了圖懶,讓他代寫點先生布置的作業之類的差事,所以才漫天要價。可是他卻想不到眼前的這個紈絝公子竟然讓自己寫這麼不堪的一個字。
隹子介一邊端詳著手中的字,一邊又打量著坐在對麵的胤之,沉思良久之後才開口說道:“二十文。”
“方才兄台不是說一個字十文嗎?怎麼現在又要二十文了?”胤之皺了皺眉頭,想這個隹子介先是漫天要價,後又是坐地起價,莫不成真把自己當成了肥羊來宰?
“一字十文的確不錯,隻是閣下給我的卻是兩個字。”隹子介瞟了胤之一眼,指著那張紙片上的“切“字,對胤之緩緩說道:“公子你看,這七和刀,不就是兩個字嗎?”
胤之聞言臉色突變,他頗有些詫異的望著倨坐在對麵的隹子介,卻隻見隹子介的臉上,不知什麼時候竟然浮上了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就像是神仙看破了所有的天機一般。
隹子介的那種帶著審視與解析的微笑,胤之看在眼裏,心裏卻是十分的不舒服。想自己幼時便因身份低微,而處處隱忍與謙讓。所謂以孤貧而謙卑,因折節為恭儉。這十數年來,別的不多說,就單論自己那為人處世和韜光養晦的能力之強,卻是所有人都無法看清的。
想不到今天卻好似被眼前這個窮酸秀才給看透了一樣,胤之的心中自是十分駭然。沉默良久之後胤之才堪堪的平複了心境,他從懷中掏出了一錠銀子放到了案桌之上,對隹子介說道:“這錠銀子可換百錢,就作為兄台此次的酬勞,不知可否?”
隹子介並沒有望向案桌上的銀子,隻是抬筆就在紙上寫了一字。胤之拿著他遞過來的字,與那紙片上的字核對了一下,卻發現兩者的式樣惟妙惟肖,恰似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