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祈是賣字先生,一日他小小攤位前來了個小孩子,散發垢臉。
“我要寫三個字。”小孩說。
王祈不勢利,所以他問:“您要寫哪三個字?”
“掙錢的掙,白米粥的粥,衣服的衣。”
向來求字的人都要寫什麼詩詞楹聯,這個小孩要了三個奇怪的字。
“這……有什麼講究嗎?”
小孩一字一句道:“我要掙很多很多錢,可以天天吃到白米粥,每天換一件衣服。”
王祈不語了,他看到了這個孩子瘦骨嶙峋的身形以及破不蔽體的布衣。
小孩接過了墨跡還沒幹透的粗宣紙,很認真的端詳,仿佛要將這幾個字記入骨髓。
“這是‘掙’字,這是‘衣’,這是‘粥’。”王祈很熱心指點他。
小孩像是認得了這幾個字,他收好這紙夾塞進開口的鞋裏。
不知為什麼王祈喜歡這個穿著連一張紙都無處放的衣服的小孩。
小孩像是感覺到他的和善是真誠的,於是他猶豫了一下,問:“這三個字能作名字嗎?”
王祈一愣,“你沒有名字嗎?”
小孩拒絕回答。
“讓我想想……”王祈思索,“‘粥’可以作姓,掙……衣……”
王祈眼前一亮,“‘周振衣’如何?”
小孩取出紙,指著那幾個字,“粥,掙,衣。”
他指得完全正確,但王祈笑了,“不,不,不,做名字,這幾個字就要取同音。百家姓裏是沒有用白米粥的‘粥’作姓的。周,周武文王的周。”
小孩沒作聲,王祈以為他不滿意,就解釋,“‘周’可是個大姓,知道百家姓裏它排第幾?第五,它可是第五大姓。”
小孩抬頭,“有很多人姓周?”
王祈連忙點頭。
“我不要姓這個周!”小孩道。
王祈有些了然,他取過一張尚好的宣紙,沾飽墨汁,用心寫了個‘鄒’字,“來,孩子,這個字是你的姓——鄒。”
小孩看著這個字,“它也是百家姓?很多人姓它?”
“是,它也有不少人姓,但從古到今還沒有一個鄒姓的大能人出現過。”
“沒有?”
“沒有。”
“我要姓這個鄒。”
王祈點頭,接下來寫了‘振衣’二字,“振衣。”
小孩指出,“這不是‘掙’。”
“‘振’為振翅高飛,你叫振衣。”
小孩拿過這全新的三個字,“鄒,振,衣。”
王祈收了小孩兩塊銅板,他不知道他怎樣才能得到些錢。
當他把錢遞上的時候,王祈是雙手接過的。
“記住,我叫鄒振衣。”小孩走時說。
王祈記住了。
很久很久以後,有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道:“讓我們來相愛。”
女人道:“我們並不相愛。”
男人說:“這沒有關係,我來愛你,像所有男人愛女人一樣,你也來愛我,像所有女人愛男人一樣。”
女人道:“我不會愛人。”
男人說:“我也不會,所以讓我們來相愛。”
女人道:“為什麼?”
男人說:“因為我得不到愛,從來都沒有人來愛我,我也不會愛人。但我想知道什麼是愛,我允許你來愛我,我也會愛你。”
女人道:“為什麼是我?”
男人說:“因為你也沒有愛,我們是同類,隻有我們可以試驗——愛是否真的那麼重要。”
女人道:“愛不重要。”
男人說:“我知道。一度我以為掙很多的錢,天天吃到白米粥,然後每天有一件衣服可以換是最重要的。等我有了這一切,有人說我沒有愛。什麼是愛?我不知道,它是我想探索的一樣東西,和我割了狗的鼻子,把它放到戈壁,看看它能否再回到我身邊一樣,我們可以好好得愛一場,看看它是否如世人說得那麼好。”
女人道:“我並不想知道。”
男人說:“我想知道。”
女人道:“要我假裝愛上你?”
男人說:“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好——讓我們來相愛。”沉默很久,女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