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萬頃燈火繁華,慢慢變得模糊了起來,冷風吹來,讓原本冷清的城樓上更加的冷漠,天際上的星星也變得暗淡無光,瞬間皎潔的月光已經被烏雲所覆蓋。
一抹明黃色的衣角漸漸變得清晰,旁邊跟著一排排的燈籠,太監李壽全此時手裏正拿著,一件金絲繡線的五爪金龍繡紋鬥篷,站在一旁,城樓上的人眼光望向遠方,似乎被什麼東西吸引著。
寒氣穿透了他整個身軀,卻像毫無知覺,李壽全彎著腰低聲詢問道:“陛下,夜晚更深露重,小心著涼阿。”
宇文毅緩緩轉過身來,看著李壽全半晌都沒有說話,李壽全依舊是彎身低著頭,雙手奉上那件鬥篷,在燈籠灰朦的照印下,一張蒼白無比,全是褶皺的臉龐上,一雙亮得驚人的眸子直盯著那件鬥篷,他手攥著冷冷的牆石,堅硬的石角摩擦著手掌,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李壽全見狀趕緊上前掏出手帕蓋住血痕,旁邊的小太監已經在宮女的木屜裏拿出藥粉,迅速跑到李壽全的身旁,給宇文毅上著藥,宇文毅卻把手收回,緊握著,血從手掌滴落,滴在地上,已經多久沒有感覺到痛了?好像是半輩子那麼長,已經麻木了,指尖深陷進傷口裏,居然都沒有疼痛感,他的臉上充滿著苦澀的笑容。
李壽全把鬥篷披在宇文毅的肩上,抬頭看了一眼宇文毅落寞的背影,隨即又退回原位彎腰站立,宇文毅始終一言不發的盯著遠方,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風吹起了他的鬥篷,明晃晃的鬥篷下是一具衰敗年邁的身體,瘦弱的身軀似在訴說著年月的侵襲,遠方一顆星星慢慢的隕落,消失在天際的盡頭。
“回去吧。”
蒼老無力的聲音在李壽全耳邊響起,他往後揮了一下手,小太監們立刻側身而站,讓開一條道,他提著燈籠走在前麵,前方的黑暗似乎被這朦朧的光所照亮。
倚芳殿裏,榮妃正喝著宮女端上的銀耳燕窩羹,騰騰的熱氣像霧一樣的飄渺,精致上好的瓷玉碗透著溫潤的手感,瓷勺一下一下的碰著玉碗,發出清脆的聲響。
桌子上放著一盞琉璃燈,燈芯已經快燃盡了,微弱的燈光照在榮妃的臉上,姣美圓潤的臉如巴掌大小,含情脈脈的明眸直鉤人心底,一抹似有若無的輕笑,掛在嘴上,青絲上別著淡紫色的纓絡,纖手恍若無骨,十指丹寇顯出鮮豔的紅色,像人心頭的一滴血。
宮女已經重新換了燈芯,殿室內又明亮了許多,榮妃側首而伏,眯著眼睛,看著前麵的琉璃燈,另一隻手撫上了垂於兩肩的青絲,一下一下的撥著,整個殿室安靜得隻聽見輕微的呼吸聲,宮女把玉碗撤下,換上了一杯碧螺春,茶是今年新貢上來的新茶,每年上貢有什麼好東西,管事太監總會給預留一份送來。
碧螺春的香氣攏在了殿室裏,熏得人昏昏欲睡,榮妃起身展開雙手,宮女們立刻解下她身上的錦衣,換上了輕薄的裏衣,卸下青絲上的纓絡,一頭幽香的青絲傾瀉而下,她看著銅鏡前的自己,手撫摸著臉龐,臉上沒有任何神情,宮女們已經把床榻整理好了,她轉身躺在床榻上,悠悠閉上了眼睛。
吹熄了燈芯,宮女們一個接一個安靜有序的走出殿室,關上了大門。
黑暗無邊無際,像一個深淵,月光灑在窗台上,讓人感到寒冷,她緩緩睜開雙眼,盯著帳頂上的香包。
“你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