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說到後麵,夏微的聲音就越輕,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輕得幾乎就像是一聲歎息,她的目光越過了窗外的綠樹,不知落在什麼地方,臉上的表情有片刻的空白,然後帶了一點回憶和傷感的情緒,最後又慢慢的淡了下去,變為一種自然而然的平靜,就像是有一陣風吹過了水麵,蕩起一圈圈微微的漣漪,轉眼又平滑如鏡。
再開口時,夏微開始給安然講起她的初戀。
“他是我大學時的同學,同校,不同係,很優秀的一個男生,無論是外表,性格,能力,學識各個方麵都比較出色,我們有很多的共同語言,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夏微的臉上帶了點笑容,但隻是單純的,平和的笑,沒有了之前的回憶和傷感,“我那時的性格其實跟現在不太一樣,雖然也不太喜歡說話,但也沒有這樣把自己封閉起來,尤其是外表的裝扮上,比現在這副老處女的打扮正常得多。”
安然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說,夏老師,您還知道呐?!
“那時,我和他幾乎算得上是一見鍾情,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誒,這不是我一直想找的那個人嗎?”
夏老師說到這裏有些感歎和唏噓,“後來,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也說,他當時也是那麼想的。周遭的人也認為我們很般配,看著就是天生的一對。我們當時都很認真,假期的時候還帶了彼此去見雙方的父母。雙方的家長也挺滿意的。那時候想得單純,以為那就是天長地久,如果不是後來出了事,也許我們真會像是約定那樣,畢業就結婚。”
在夏微大四的時候,她因為一次重感冒住了醫院,打針吃藥,卻遲遲沒能退燒。於是,醫生建議她做一次仔細的檢查。
這一檢查便檢查出了問題。
“是癌症。”夏微說這話時,甚至是帶著些笑意的,不過,也許她的聲音之所以帶了點笑音,大概是因為安然那副瞠目結舌的模樣太有娛樂效果,在她幾乎快把眼珠給瞪出來之前,夏老師總是享受夠了安小然同學的震驚反應,終於慢慢的加了一句,“後來證明是誤診。”
可當時沒人知道,夏微和從錦嶺趕去學校的家人以及她當時的戀人驚聞這個噩耗感覺天都要塌了。
“世界一下子就變了個樣,就像到了末日。”夏微自嘲的笑了一下,“其實也是,如果並沒有誤診的話,那時也就是我的末日了。”
身體上的不適倒是次要的,主要是精神上完全的垮了。
而精神對一個人的影響甚至是可以是至命的,不是經常有那種傳說的段子,某人某日被人告知中了巨毒,次年後的某一天毒發身亡,而這人對此深信不疑,果然到了第二年的那一天,他真的倒地身亡,可事實上,這人並沒有中毒。
夏微在得知自己患病之後,很快便對戀人提出分手,她當時認為自己已經是快要死了的人,為什麼還要再拖累自己的愛人呢,不如趕緊放手,讓他去追求更好的未來。
“那時候的想法是不是挺幼稚的?”夏微問。
安然對她的問題感覺有些意外,更是不解,知道自己得病,要求與戀人分手,這不是挺正常的一種反應嗎?但夏老師既然問出這種問題,顯然是她此時有不同的意見。
“其實說白了,一方麵是一意孤行的為對方著想,另一方麵又何嚐不是一種膽怯的計較。”夏微看出安然的疑惑,這樣說道,“既然要為對方著想,就應該問問對方的意思,看看他是怎麼樣,是不是真的需要這種善解人意。比如,換位思想,如果你的朋友得了重病,他因此要與你絕交,你會怎麼想。”
安然仔細代入地思索了一會兒,慢慢說道,“如果是那樣,我會覺得很難過,在最後的日子裏,我希望能盡力照顧他,陪著他走完人生的最後一段路,那樣將來他即使不幸去世了,我雖然依然會非常的難過,卻因為已經盡了最大的心力,而感到安全。否則我不隻會難過,還有終身的遺憾,想起來就覺得意難平。”
說到這裏,她自然也就明白了夏微話裏的意思,抬眼望向她,果然見她微笑著點頭,“對,就是這個道理。如果真的為對方著想,那麼想不想由他陪著我走完最後一程,應該由他自己來決定,而不是由我單方麵為這段感情下了判決。至於說膽怯,也不過是怕對方不堅定,會在日後嫌棄自己,放棄這段感情,或者是彼此折磨,相看兩厭,在肉體的病痛之外,還要再加上一重心靈上的情傷。與其那樣,不如由我來采取主動,率先給戀情判個死判,劃下句號,趁著彼此還有感情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