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雨漸漸地收了。
秦燕飛輕輕地歎了口氣,幾不可聞。她垂下眼簾,坐起身,開始穿褻衣。手指掠過冰涼的胸口,某個地方在隱隱地抽痛。
唐朝去京都整一月,傍晚才到家。自她知道他回來那一刻起,便再也靜不下心去看那卷聊以打發時光的詞本。
等到青灰的天變成墨黑,秋雨沉沉地飄落,婢女終於來報,唐朝讓她去離院。
她的心突然狂跳。就像四年前,初見他的那一刻,她竟然微微地手抖,強自鎮靜。深深地吸了口氣,向婢女手中接過傘和燈籠,獨自一人穿過諾大的長風山莊,來到位於最北處的離院。
推開門,唐朝在書案前抬起頭,嘴角彎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說:“你來了。”
明亮的燭火映著他的眼睛,深不見底的黑,古井無波。秦燕飛凝視著他,不知道那笑是否代表著歡喜。
他一直這樣,唇角永遠在微笑。於是江湖上流傳,長風公子永遠像春風般動人。然而四年下來,秦燕飛再清楚不過,其實他極少笑。你以為他笑了,可眼底分明一片淡漠清冷。
她道:“你不累麼?”
剛說完,一陣風掠過,眼前一花,她已倒在唐朝的懷裏。唐朝的唇重重地落到她的頸上、臉上、耳垂……綿綿密密,急風暴雨。
秦燕飛聽見自己發出一絲模糊曖昧的聲音,沉睡了一月的身體,瞬間就著了火,燒得她神誌全失。
唐朝將她放到床上的一霎那,她想:“就這樣吧。即使招之則來揮之則去,她也願意,一世。”
雨勢漸漸變大,急迫地敲打著窗欞。她在排山倒海的癲狂中胡亂地想:“這麼大的雨,他會不會留她下來?”
雖然不敢奢望,卻難免奢望。
然而這次並沒有例外。
待到二更天,唐朝先起身,柔聲道:“我去處理一些急務,你休息一下。”
秦燕飛明白。
他並沒要她走,然而她終究是不能在這裏過夜的。這是四年來,彼此心照不宣的約定。
從一開始,她就輸了。
是他當年救了她。卻是她一定要跟他走。他從沒有說過要她,卻是她屈意承歡,百般討好。她從沒奢望過名分,卻暗地裏期盼能久些,再久一些。
如此,便也過了四年。
秦燕飛穿好衣服,緩緩起身。想了想,她遲疑道:“分別一月,你……可有半分想念我。”
唐朝並未抬頭。燭火印著他的臉,一半明,一半暗。沉默片刻,他道:“有。”說這話時,他並未停下書寫。
秦燕飛眼中一黯。
手中的筆頓了頓,擱下,唐朝拿起椅背上的披風,走過來,為她係好,道:“剛下過雨,路滑,小心些。明晚我去看你。”秦燕飛心中一痛,終於沒有忍住:“我以為今日下雨,你……會留我。是我多想了。”
話音剛落,她逃也似地急急向外奔去。
一推開門,卻驚住了。
院子裏赫然站著一個全身濕透,長發散亂的白衣少女。
秦燕飛看得分明,是宋若白。在長風山莊住了三年,她雖僅見過一次,印象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