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全身黑衣的服務員端著托盤,送來食物和汽水。她嗲聲嗲氣地說:「先生,小姐,為您送上預訂的情侶套餐。」
我差點兒被嚇得從椅子上摔下來──不是我膽小,更不是我小題大做,而是,平白無故被抓來看電影,又平白無故被塞進情侶座,我本來已經挺緊張的了。在這個黑漆漆的電影院裏,她又穿得一身黑,完全融入了四周的環境,要不是聽見她的聲音,我根本不知道走道上有人。人嚇人,嚇死人,我的心髒都快要被嚇停了。
唐豫海看到我這副窩囊模樣,忍不住調侃我:「這位姐姐好膽小,我以為你隻是不長個子,原來連膽子和腦子都沒怎麼長嘛。」
「什麼意思!我也不算太矮好嗎,一六零公分哪裏算矮?」一開始我還是挺理直氣壯,可是,我想起剛剛一路上和他並肩而行,他好像比我高很多,心裏立馬沒什麼底氣,「應該不……不算矮吧?……算……算矮嗎?」
欸,不對。好像哪裏出了問題……
啊!我想起來了!他是男人,女人的身高怎麼能跟男人的身高相比呢?他比我高是理所應當!倒是那些比我矮的男人,得想想辦法。
對!就是這樣的!
我的底氣又回來了,「我一點兒也不矮!我是標準身高!」
他摀著嘴咯咯笑著,笑得很樂,好像沒有要繼續反駁的意思。
終於贏了一回。我心想。嘴角不自覺上揚,頓時覺得自己高大了幾分。
當我從身高的困窘中冷靜下來,我又發現了另一處不妥的地方。剛剛的服務員,說這個是什麼套餐來著?
我看著手邊的汽水,疑惑起來。
「先生,小姐,為您送上預訂的情侶套餐。」──服務員嗲聲嗲氣的模樣重新浮現──題外話,給人家送情侶餐這麼嗲聲嗲氣合理嗎?別人都已經是情侶了,是要嗲給誰看?人家要真是情侶,女的大概會翻白眼吧?
情……情侶套餐?
誰跟誰是情侶?
我……跟他嗎……?
不對吧。他一個小屁孩……
「喏,吃點兒吧。看你打開家門的樣子,應該剛起床,啥都沒吃吧?」他遞給我一個長型紙盒,盒蓋已經掀開,裏麵躺著一隻擠好了番茄汁和黃芥末的熱狗。「真是的,都幾點了,這樣飲食不定時對身多不好啊。」
我不動聲息,呆滯地接過熱狗。
擠好醬了啊……?他擠的麼?
這不是廢話嗎?不是他擠的難道是醬自己撲上去的?
我悄悄睨了他一眼,發現他正拿著濕紙巾擦手指,旁邊放著兩個扁扁的醬汁調包。
九零後屁孩也會照顧人啊?今天的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麼?
周圍突然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我幾乎又被嚇得摔下椅子。幸好唐豫海及時穩住我的手,否則連熱狗都要飛到前排去了。
「呆瓜,小心點兒!」他隔著劈哩啪啦的爆炸聲,略為大聲地喊道。
我也用同樣的聲量喊回去:「你怎麼知道我會被嚇到?」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顯得特別閃亮,「因為你常常發呆啊!一發呆就容易被嚇到。」
喲,是這樣的嗎?連我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什麼嘛,說得好像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我甩甩頭,瞄了大螢幕一眼,現在正在播放各種廣告宣傳片和電影預告片。
咦,一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待會兒要看什麼電影。萬一他選了什麼愛情戲啊丶文藝片啊丶喜劇啊……之類的,那就糟糕了!我鐵定十分鍾睡著,口水流得跟豬一樣。
我總覺得文藝片節奏太慢,意念太深奧,凡夫俗子如我並不能理解當中高岸深穀的精神;而愛情片呢,又太失真,現實生活中根本沒有這種要生要死,浪漫到天亮的戀愛吧。至於喜劇,純粹因為本人笑點太高,別人笑成一團的笑話,我半滴笑容都擠不出來,人人開懷大笑,唯獨我死人冰塊臉,簡直尷尬癌都要犯了。
對我而言,與其花錢買票看這些類型的電影,我不如把錢拿去買麻辣燙,能買好多好多呢,保準吃撐肚皮。
我不禁猜想,如果我看著看著睡著了,他會生氣嗎?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散場的時候他會叫醒我一嗎?還是會因為太生氣,幹脆把我丟在這裏?
我很想問他:這啥電影啊?
可是我不敢……也不是不敢……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他溝通。
算了,反正快要開播了,就甭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