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辦公室一片寂靜,老化的空調發出類似蒼蠅翅膀急速振動的聲音,我的眼皮灌了鉛綁了秤砣似的,一直往下耷拉,我花盡吃奶的力,隻能艱苦而勉強地撐起一條線。光從外頭闖進來,一陣目眩,感覺連腦袋都混沌了。
隔壁座位的同事,隔壁再隔壁座位的同事……大家都跟我一樣,釣著魚呢。平常如果張總經理在的話,我們可勤奮了,火眼金睛,一刻不敢怠惰,大氣不敢喘。張總他人啊,就一吹毛求疵丶寬以律己嚴以待人的老姑婆,自己躲在辦公室裏吃水果吃老半天,聊電話又聊老半天,卻不準我們一天上超過四次廁所。「你們以為我不知道啊?你們都躲到廁所去偷懶!」她用沙啞的嗓子嘶吼。
其實她真的想多了,依我看,上廁所才是提神良方呢!管你本來多困,一進去,哇塞,徹底醒來了。咱們公司的廁所又小,轉個身就會碰傷撞瘀,打掃衛生的大姐又不給力,裏頭常常彌漫著一股拉稀的味道,本身已經夠令人反胃的了,加上她為了掩飾,天天狂噴最廉價的花露水,兩股同樣濃烈的味道混合,簡直就是生物武器了。
保潔大姐時常兩手攤開,滿臉無奈地說:「誰叫上頭小家子氣,別的公司都買香熏放在廁所裏,就這裏還在用連我媽都嫌的花露水。你說臭?這可不關我的事兒啊。你看清楚了,我一天清理六遍的,每一次都有按章簽到呢!」然而我們都知道,她隻是按章簽到而已,至於簽到之前該完成的事情,倒是直接給省略了。你問我公司為啥不解聘她?我也是聽說的,她是張總的姑母的表哥的誰誰誰……據說是無論如何也不能fire的人物。
說回張總,她今天不在,請了事假,大夥兒說她的秘書昨天偷聽到她講電話,大意就是今天要去相親,同鄉介紹的男人。大家一開始將信將疑,畢竟張總曾經公開表達過對於女人步入婚姻的不屑:「你們是豬啊?嫁給一個男人,為他生兒育女,把自己弄成黃臉婆。然後不也是離婚了嗎?該學學我,擁有自己的事業,開闊的天空。」
她居然去相親?!真令人匪夷所思。不過難得一天清閑,能夠打打嗑睡,妙哉!我覺得,她真應該多相幾次親。
就在我快要進入甜美夢鄉的時候,突然有個人大吼,我嚇得差點摔下椅子。趕緊摘下眼鏡,猛搓眼睛,把自己弄醒。等我終於清醒過來,辦公室裏的人幾乎全部跑光了──正確一點來說,是女人都跑光了,剩下男的,但是咱公司男人本來不多,稀有動物,隻有兩個,沒什麼存在感。他倆的座位是連在一起的,我轉過頭去,想問問他們知不知道發生啥事。他們一個叫洪水,一個叫吳庸。
洪水戴著好大一個耳機,兩眼發直,直瞪電腦屏幕,不住地咽著口水。不消說,他又在看日本愛情動作片子了吧。我的目光對上吳庸雙眼,我無法從他眼裏獲取任何信息,因為,他的眼睛實在太小了,我甚至沒有辦法分辨他到底是睜著眼還是閉著眼。
我曾經問過他,我在你眼裏是不是很胖?他說沒有,還問我幹嘛這樣問。沒有啊,我以為眼睛細的人視野範圍也細,眼裏空間不足難道不會誤以為是目標物太大嗎?他當時好像罵了一句髒話,翻了一個白眼吧。我也不是很確定,畢竟我沒法從他眼裏準確地找到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