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他的小孩兒(2 / 2)

莫曉點點頭跟人家道了謝走進去。

他爸就躺在裏麵這張窄窄的單人床板上,莫曉坐在旁邊的小圓凳上,細細的打量,他的臉上抹了一層厚厚的嫣紅色麵脂,嘴上也塗著同色的口紅,有種詭異的喜慶感。

“爸爸。”莫曉喊了他一聲,他們上一次說話好像都是一年前的事了吧,莫曉記不清,“爸爸,他們給你弄的挺好的,看不出傷口了,您放心吧。”

然後還要說什麼呢。

他也不知道了。

與這裏相隔幾條過道,就是火化的地方,一會兒遺體告別完了,他爸也得去那裏,排隊等候變成一盒骨灰後再回到他的手裏。

人死萬事空,管你偉大還是卑微,如泰山還是如鴻毛,最後殊途同歸,就隻剩下這樣一捧灰。

他是想和他爸多說些話的,他們以前相處的時間總是太少。

可他木木然的又不知要從何說起,連眼淚都不太流的出來。

工作人員進來敲了敲門,告訴他差不多了,要移去遺體告別的前廳了,他才站起來,有些拘謹的,嚐試著握了握他爸的手。

“爸爸,您放心的睡吧,我都會處理好的。”

莫曉原打算的遺體告別不過就是走個形式,他爸這輩子,曾經風光,朋友無數,可是後來自甘墮落,潦倒的不像樣子,大概也不會有誰要來送他最後一程。

不曾想他到前廳時,居然看到聚了不少人。

“你就是莫勳成的兒子?”其中一個問。

莫曉微微頷首。

那些人注視著他,你一言我一語的嘈雜了幾句,莫曉聽著了,大致意思都是在說怎麼看著像個高中生,那麼小,他爹不是騙人的吧?還得起嗎?現在他老子死了,他會不會耍賴啊?

莫曉聯想到他爸手機裏那些沒有姓名的要債信息,心裏也有了數,他爸除了那封沒有寫完沒有發出的信息以外,果然還留了‘幫他最後一次’的禮物給自己呀。

“你家裏有其他大人嗎?你媽呢?”

為什麼最近好像全世界都忽然關心起這個問題。

沒有。

他誰也沒有,隻有自己,不可以嗎?

他自己也能處理好所有事情,他不需要家裏其他大人,他就是家裏的大人,不可以嗎?

“我……”

“曉曉!!”

莫曉握緊了拳頭預備說的那句‘我家沒有別人了,我自己來解決’的話被驀然截斷了,他的眼光不可置信的越過了這些人,停在了那張滿頭大汗,憔悴著急,胡子拉碴的臉上。

為什麼他會來?

“我是他哥,你們有什麼事情和我說吧。”

邢北看著他的曉曉,站在麵色不善的人群裏,不卑不亢挺直著脊背,嘴角抿的緊緊的,眼角眉梢裏的警惕和倔強幾乎就要盛不住。

他更瘦了,單薄的像是自己輕易就能將他的肩膀握碎一般。

直到這一刻,看到眼前的莫曉,慌亂了幾天的心這才歸了位,失而複得的慶幸湧上來,邢北終於認了,他所有的懦弱和害怕,擔憂和陰影,在想要照顧莫曉,喜歡莫曉的真心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他用了二十幾年,一路兼程,披星戴月,翻過高山,渡過大河,曆經磨難,隻為走到這裏。

走到他的小孩兒身邊。

邢北陪著莫曉當了一回孝子。

莫曉捧著他爸的骨灰盒從火化處出來時,是他在一旁撐著黑傘,捧著莫勳成的遺像。那遺像應該是他很多年前的照片了,眉眼間與莫曉有六七分相似。

他提出自己來捧遺像時莫曉還有些別扭,邢北勾著嘴角按了按他的腦袋,沒事兒,我不忌諱這個,再說了,我不你哥嗎。

邢北這倒真不是誆莫曉,他的確不忌諱這個。

何況他捧著那遺像時,心裏記掛著的是,這就算跟莫曉他爸打過招呼了。

你們當爹媽的,走的走,死的死,不是都不管這小孩兒嗎?

行啊,以後這小孩兒他就要牽走了,歸他管了,是他的了。

莫曉想起他剛剛在前廳裏衝那些要債的人吼的那一嗓子,後來又和自己一起,把他們拿出來的欠條上的金額和還款日期記下來的樣子,再多要阻攔的話也先咽了下去。

這算不是算,他家的大人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