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可憐歸可憐,世間可憐的人多了去了。
要是沒有莫曉他爹這種人,他們就該集體失業了。
“小莫啊,不是五叔為難你。你今天來還錢,我們當然歡迎,五叔心裏高興的恨不得去路上放鞭炮啊。你是個有本事的,你老子欠的十幾萬你都能替他還上。但是你也知道,我們就是幹這行的,打開門做生意,你老子上門來借,又有個能還錢的兒子,你說,五叔能不借嗎?這也不合乎規矩是吧。”這個自稱五叔的中年男人約莫四十來歲,穿著個挺考究的對襟中式薄襖,拱著的手從袖筒裏伸出來,理了理自己的鬢發,麵孔上虛浮著的那點笑意像層膜似的讓人看著心裏別扭。
“五叔,您說的對,我這個要求是有點壞規矩。但是五叔,我也難,您看我今天還的這些錢,不是您想的那樣,我莫曉有本事。而是我把自己賣了。我也不怕您笑話,要不是走投無路我也不至於到這份上。我就值這些錢,再多人家也不肯付了。實在沒別的辦法,這就是最後一步了,不然我今天不能有這個決心來求您。”莫曉低眉順眼的回著對方的話。
五叔一愣,“賣了?賣給誰了?”
莫曉悄悄遞了眼給身邊戳著的邢北,邢北立即會意:“我啊。按我說,這小子根本連這些錢都不值得,他千求萬求,說是為了還債,隻要替他還上,我怎麼著他都行。我圖個新鮮沒玩兒過這樣的,還以為他騙我呢,原來是真的欠你們錢啊……這個,五叔是吧?錢呢就放這兒了,你們之間的事情呢,我不管,也不想多問。但是這個人呢現在是歸我了。其實我的意思也不要像他說的這麼麻煩,什麼別讓他老子知道還了多少錢之類的,直接以後他老子的錢就讓他自己去還,這種爹,死一個算一個,您說是吧?”
五叔還沒開口呢,莫曉那兒就接上戲了,扯著邢北的衣擺挺委屈的說:“那也不是那麼講的,他畢竟是我爸爸,如果真的欠了錢我隻能還是麻煩你……”
“放屁!你當老子開銀行的啊,沒有下次,有下次你直接給我滾蛋,你他媽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啊,金子做的?好意思開口!”邢北狠狠心直接推開莫曉照頭給了他一下。
莫曉有些狼狽的跌開幾步,眼神灰敗的望著五叔:“……您幫幫忙吧五叔。我不是說都不還了,就是您容我喘口氣的,別讓我爸那麼快知道,克扣著點行嗎?”
“*!你打算用誰的錢還?我看你是……”邢北一副還要上去打他的樣子,五叔在旁邊看半天白戲終於回過神來,過去意思意思的攔了下。
“行了,你也別打他了,我心裏有數了。你爸不會知道今天這事兒的。”說罷確認了下還的錢數目沒問題,差人把壓在他這兒的莫曉他爸按了手印的欠條給莫曉拿過來,交到莫曉手上的時候,五叔端著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摸著桌上的紫砂壺眼睛也不抬一下的說:“小莫啊,要知道你也是個想得開的,當初就該主動和五叔說嘛,害五叔以為你們大學生,眼光高得很,怎麼肯為了幾個錢出賣自己呢,是不是?早曉得你還挺上道,五叔這邊又不是沒你的位置,也省的今天鬧這麼一出,你說呢。以後要是有什麼困難,可要記得來找五叔啊。”
莫曉強忍著惡心聽他說完,接過那張幾乎算是他這一年來的噩夢的欠條,規規矩矩的和這幫人道了別,被在一旁盡力忍住沒有踹翻那個什麼五叔的邢北拉著走出了這條黑漆漆的巷子。
兩個人悶著頭走了有十分鍾路,邢北見莫曉一直不講話,這麼耗了一上午了也該餓了,扯了他一把隨便走進一家吃飯的館子。
正是飯點,店裏吃飯的人來來往往,特別繁忙。好不容易在個偏僻的拐角找到張桌子,邢北也不問莫曉意見了,掃了遍菜單直接要了兩碗海南雞飯。
飯送上來很快,邢北拆了兩雙筷子,遞給莫曉一雙。
莫曉乖乖的埋頭吃飯,挖了幾口後從兜裏把那張欠條拿出來,攤平在桌子上看著出神。
邢北敲敲他的碗讓他繼續吃。
他‘唔’了一聲,把那張紙對折了兩次然後規整的撕碎,揣回兜裏去,才又端著碗開始吃飯。
邢北吃著吃著想起剛才那一出,忽然笑起來。
“笑什麼呀?”
“笑你戲挺好啊。”邢北漫不經心的樣子,一手撐著下巴,一手去他碗裏搶了幾塊雞來吃。
莫曉防守不及,又搶不過他,隻好聊勝於無的在他那兒挑了幾根青菜過來:“你也接的很快嘛,打我那一下實實在在的,是不是早就想打我了啊?”
“是咯,你這兒的劇情不是發展到賣給我隨我怎麼處理了嗎?叫聲金主哥哥來聽聽。”
“不都是叫金主爸爸的嗎?”
“叫不叫?”邢北又要敲碗了。
莫曉嘴裏還含著筷子呢,看著他的眼睛,掐頭去尾的笑眯眯的喊了聲:“哥哥。”
剛才從巷子裏帶出來的,纏在邢北身上的那股黏糊糊的潮濕感,就這樣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