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沒有出聲,隻是默默無聲地點了點頭。接著他們就真的坐了下來,像兩個沒事發生的人一樣地照樣吃著他們的晚餐。
夜晚的時候,兩個老人很有默契地躺在了床上。
開始的時候,是老太婆先打破了沉寂。
“喂,老頭子,你還記得咱阿遙的模樣吧?”
“記得呢!”老頭慢慢地回答了這一句。
“哼,你個老年癡呆的。你肯定不記得咱阿遙長什麼模樣了。”老太婆又一次開始奚落自己的老伴了。
“老婆子,咱阿遙的腰上有一顆大大的黑痣是吧。你看,我還記得這個。”
“是啊。人說腰間有痣的人將來必定是大富大貴的命呢。”老太婆說出這句的時候歎息了一下,接著她又是說開了。
“老頭子,你看咱阿遙長得多好看。整個南湘鎮就沒人能配得起咱阿遙的男人,那些個挫樣的,連給咱阿遙提鞋都不配!”
說說說著,老太婆的話語裏湧進了哭腔。因為她在阿遙二十三歲的時候拜托了媒人想要替自己的孫女她謀劃一門婚事。可是整個的南湘鎮都沒有一戶人家願意接受這個明擺著的負累,而且那些人還嘲笑得厲害。
“老太婆,咱有多久沒見到阿遙了?”老頭子沉默了一小會之後竟然主動問了出聲。
“五百三十天零八個鍾頭!”
“哦,有一年多了啊。”
“一年多,到死為什麼連個正經的麵都見不著?”說完這句之後,老太婆再也是沒能忍住自己的眼淚哭開了。
隻是這哭聲很壓抑,是抽泣的那種。
“咱阿遙還沒成家生娃呢,她還這麼的年輕……”老太婆繼續哭哭又說說,她仿佛是沉靜在了自己的回憶和思緒裏抽不出身。
而躺在她身邊發老頭子也是同樣地在黑暗中流著眼淚。
“咱阿遙那小嘴還真是好看,這鎮上就沒有別的姑娘能比得過。”
“是的,其他那些爛蹄子不配跟咱阿遙站在一起比。”
“咱阿遙的聲音可甜了,她喊我爺爺的時候。老婆子,我告訴你哦,我的那個心都軟下了。比咱當初處對象那會還要軟哦!”
“老頭子……”一聲哽咽,老太婆傾身便撲進了自己老伴的懷裏。仿佛就如個年紀芳香的姑娘那般在她的懷裏嚶嚶地抽泣,直到最後的隱忍不住又是嚎啕大哭。
也許她有哭了一整夜,也許她又想了一整夜。她有怨恨過自己,也有怨恨過自己的兒子。
怨恨他那個做人爸爸的,卻的不敢堂堂正正地認回自己的兒。
第二日一大早,她就出了門。沒有人知道她去幹什麼了,隻是到了傍晚的時候她回來了。
手裏卻是多出了一副白色的稈子,稈子上掛著一穿鈴鐺。她將鈴鐺掛在了樹枝上,接著就在院子的前麵端上了一大碗大米,沿著那門檻的邊緣來回不停地走動。
她的口中還念念有詞。
“魂歸來……我的兒啊……魂歸來……阿遙……。我的兒魂歸來……。魂歸來呀!”
老頭子回來的時候看見自己的老伴在那院門前不停地呼喊著那一句魂歸來。
“這樣喊有用嗎?”他有些不解地出聲問著。
“這叫喊魂,客死異鄉的人如果不喊魂的話,他們找不到回家的路會變成為孤魂野鬼投不了胎的。看到那串風鈴沒了,那個是靈姑給我的。那串風鈴響起的時候就證明阿遙的魂魄聽見了親人的呼喚,尋著那道聲她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了。”老太婆解釋完這句就繼續她的喊魂了,而老頭子則是想要走進了裏屋去準備晚飯。
屋子外麵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老頭卻流起了眼淚。
已經連著一個多月的幹旱了,跟本就沒有半點的風起。就算老婆子喊破了喉嚨,那串風鈴也不會響起來的。
這樣做隻是自欺欺人罷了。
他搖了搖頭歎息一聲地越過了老伴的身體就進到屋子裏去了。
接著下來,老太婆繼續拖著疲憊的身心繼續地呼喚著她的阿遙。
時間過去了很久,久到夜空的星子都出來眨著眼睛,久到她的老伴已經將飯擺在了院子中間的桌子上,久到那飯菜都涼了。
老頭子也就那樣坐著,他並沒有出聲打斷自己老伴的喊魂。
依照舊習俗,還沒出嫁的姑娘死了的話是不能進宗祠的。也不能立牌或是刻墓碑,隻能是找個隨意的地方簡單埋了。
他隻是想如果這是自己老伴唯一能尋得一個安慰方式的話,那就隨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