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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九重天闕,雲霧靄靄,瓊樓玉宇,約隱約現,時有仙人、天女飄飛而過。

歸華才在白篁真君的仙府“白鹿洞天”降下雲頭,便聽得一聲驚呼。

“聽說七公主回來了!”語氣中飽含驚訝,當然,這話肯定不是對歸華說的。

歸華循聲望去,便見仙府門口幾位小仙子正聚在一起嘰嘰喳喳的。

“七公主偷下凡界和一個凡人結成夫妻,死活不肯回來,隻是天兵天將一到,又能如何呢?”有位仙子感概著。

“是啊,仙凡有別,七公主她卻還懷上了那個凡人的孩子,唉,這孩子啊……”這位仙子後麵的話沒有說完,可聽著的又有哪一個不明白呢?仙凡生下的孩子苦難重重,如昔日的清源妙道真君,如三聖母之子沉香,如天河那邊苦苦喚母的兩個孩子……

歸華緩緩走過去,一邊想著,其實仙界與凡界也蠻像的,比如說這將他人的悲淒當作自己茶餘飯後與人談話的喙頭。

一名仙子看到了歸華,趕忙見禮:“參見歸華靈君。”

其他仙子也趕忙止聲見禮:“參見歸華靈君。”

歸華淡淡一頷首,飄然而過。

那些仙子見她走遠了,才各舒一口氣道:“這一位比廣寒宮的那位還要冷。”

“也比那位還要美。”有個仙子捂嘴笑道。

“聽說她和真君從修煉始便認識了?”這是新近才飛升的仙子,她被派來仙府不久,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歸華靈君的。

“是啊,無論是才貌、地位,歸華靈君與我們真君可真是天上地下第二般配的一對。”有位仙子合掌憧憬道。

“可他們修煉時為何不雙修呢?”有位仙子則道,“這樣上了天庭也就和雷公電母一樣,可為夫妻雙宿□□,現在他們這樣便不能有私情,實在可惜了呢。”

“是啊。”有位仙子惋歎。

“那天上地下哪對才是最般配的?”那新來的仙子小聲問道。白篁真君與剛才所見的歸華靈君的樣貌在她看來,便是在這仙容仙貌的天界也是數一數二的。

“這還用問?”一位仙子指尖向上指著。

“噢。”新來的仙子恍然大悟。

白鹿洞天裏翠竹環繞,歸華往仙府深處走去,一路竹枝搖曳,走至中門,便見前方園門前立著一人,素袍玉冠含笑相迎,正是仙府的主人白篁真君。

“我一看這些蓮花全擺首向門,便知是你來了。”白篁側轉身指指園中一池青蓮。

歸華不由淺淺綻一絲微笑,緩緩走過去,道:“你這仙府除了這一池青蓮外,其它沒一處我喜歡了。”

白篁前頭領路,聞言轉頭睇她一眼,腳下不停,道:“怎麼?門口的那些小丫頭們又說了什麼讓你笑話的事?”

兩人走至池邊的小亭裏坐下,桌上一壺清茶兩隻玉杯,數碟仙果,顯是早有準備。

“他們在說七公主的事。”歸華淡淡道。

“七公主麼……”白篁倒茶的動作一頓,麵露憂色,“她和董永的事……唉……”

歸華聞得歎息側首看他。

她與他相識已是數千年,可他還是當年第一眼見著時的模樣,修長、優雅,有一雙溫潤柔軟的褐色眼眸。

“有時候,我都懷疑,我們的真身是否弄反了。你才是水中蓮,我才是山間鹿,你安靜溫柔,我來去如風。”歸華唇邊勾起一抹笑道。

“嗬嗬……”白篁聞言也是一笑。

歸華指指滿池青蓮,道:“否則你怎能養得這九瓣蓮,整個天界,除了我的歸華宮,便隻有你這白鹿洞天才能有九瓣蓮。”

白篁目光轉向池中青蓮,眼神一柔,道:“隻是用心養了罷。”

“你這話若叫英招聽著了定會不平,為著養一株九瓣蓮,他不知耗費了多少心血,卻就是無法養成。”歸華搖頭歎道。

“他到今時今日還沒死心呢,前些日還有問我要從這裏移植一株。”白篁笑道,“可我舍不得給他了。他雖是管理天帝花園懸圃的天神,百花皆可在他手中爛漫,唯獨這九瓣蓮到了他手中卻無一成活。”

池中青荷田田,白蓮亭亭,每一朵蓮皆花開九瓣,花蕊金黃,花瓣潔白如玉,瓣尖上卻有一抹淡淡的青色,遠看去便如一縷青煙輕籠花兒,清麗中又蘊縹緲之氣。

這便是九瓣蓮,天地間極為罕有的靈花,但更罕有的是花蕊朱紅的“九瓣丹蓮”,天地間數萬年來也僅有一株。

“他求你不成也不敢再來找我了。”歸華想起英招每次見她總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覺好笑。“我今天來是要給你這個的,順便也看看你,咱們有很久不見了。”她邊說邊從袖中化出一物遞給白篁,“這丹藥裏加了我十二滴血,功同王母的九千年熟的蟠桃,吃了可與天地同壽,隻煉成兩顆,給你一顆。”

白篁接在手中,一股清香便撲麵而來,那是一顆朱紅色的指尖大小的丹丸,看著這無比珍貴之物,半晌後,他隻是抬首看著歸華微微一笑,道:“多謝。”

歸華目光一瞟園外,擺擺手道:“你這裏太吵,改日你到我宮裏,咱們再好好聊聊。”

白篁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便見從從樹木後隱隱約約的幾個腦袋偷偷向這邊窺探著,有些無奈的笑笑,道:“她們隻是很仰慕你。”

“都是你太過隨和,她們才一個個沒有規矩的。”歸華看著好友,“天庭仙規重重,她們一個個給你得慣放縱了,若哪一日犯了事隻自己領罪便罷了,若牽連了你卻是不妥。”

白篁不以為意,隻是淡然道:“我不是還有你這個好友嗎?到時你定會救我的。”

歸華一嗤,道:“若是你犯了事,我會,若是她們犯了事牽連至你,不救,那是活該。”

白篁聽她這話不由好笑,“我若是犯了仙規天法,你也救?”

“當然。”歸華回答幹脆利落。

白篁目光一凝,心頭一動。

“是我才說你。”歸華目光移向池中青蓮,一邊站起身來,“你府裏的仙子多是凡間飛升而來,或有塵心未盡的。剛才聽她們言語,對七公主私嫁凡人一事甚是羨慕同情,保不定哪日倒真有個偷下凡界再弄出一段孽情來。”說著轉回頭看向白篁,眼中帶著勸誡,“天界的仙子與凡人相戀從無結果,你看玉帝禦妹、三聖母、織女、七公主,哪一個又真的與凡人白頭偕老了,所以你還是管管你府裏的仙子罷。”

白篁目光凝在池中青蓮,隻是靜靜的聽著她一翻話,神色淡淡的,半晌後也隻是輕輕應了一聲:“嗯。”

“好了,我回去了。”歸華說完便直接駕起祥雲飄然遠去。

白衣青紗,飄於雲外,白篁目送那抹身影漸漸遠去,數千年來,已無數次遙望,而她永遠不曾回首。怔怔的看著環繞天界的雲靄,恍惚間,不由想起了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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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前塵

幾千年前,白篁真君還是在昆侖山上修煉的一隻白鹿,修了五百年,他終能化成人形了。

那一日,他如往常一般去湖邊飲水,順便照了一回自己的模樣,離開時,才化了穿上身的長衣袍角忽的一緊,低頭一看,原來是絆住了湖邊的一株含苞的蓮花,他本想拽起衣袍,卻見那花朵瑟瑟發抖,心中一動,忽地明白了。昆侖山多靈物,這可能不是一株平常的蓮花,應該也是修行者,隻是還未化人形但已有靈識了。於是他彎腰輕輕撩開衣角,然後離開。

第二日傍晚時,他再去湖邊飲水,卻發現那株蓮花已全部開放,花開九瓣,花蕊朱紅,白玉似的花瓣尖上有一抹淡淡的青色,遠望如籠一圈青煙,異常的美麗,更有著一份不屬凡塵的縹緲清逸之氣。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九瓣丹蓮”?他暗想。

三百年前,曾有兩位道人上山來尋此物,那時他還隻是一隻具有靈識的白鹿,偶然經過時聽到了其中一位向另一位解說此物。

傳說這“九瓣丹蓮”乃人間至靈之物,活人吃了百病全消一生安康,死人吃了可起死回生重活百歲,但也隻在傳說中聽說過,從來沒有見過,想不到他今日竟可一睹其容。心裏很是歡喜,走到那株蓮前,席地坐下細細觀賞,越看越美,越看越喜,一直看到天昏地暗他才驚醒,然後戀戀不舍的回洞府。

自那日後,他除卻修行外,便是守在那株蓮前,百看不厭。

有一日,修煉完畢後走出洞口,見夕陽如火,山林染豔,分外壯麗鮮妍,一起興起,又化身白鹿飛躍山林峰壑,一翻酣暢淋漓的飛躍後,才發現自己已到了湖邊,那時夕陽已西沉,上空一彎淡淡的月影,天地正是半明半暗的朦朧間,他一眼望去,不由神為之奪。

淡淡的天光中,清淩淩的湖麵上,亭亭立著一道修長的女子身影,黛青的長發飛揚身後,雪玉似的肌膚盈潤有澤,雙眸微閉,纖指拈訣,一層青白相交的靈氣輕輕籠她一身,聖潔出塵,迷離如幻。

許久後,他回神,再移目看向那株蓮花,卻見其已重新合籠花瓣,顯然,湖上的女子便是這株九瓣蓮的靈體所化,今天想來是她初化人形的第一天,選在這個日月交替、靈氣聚斂之刻。

花木類的修煉有成之時,花靈便可脫開花體化為人形,花體依留原地,等到他們修到靈體合一之時便是它們成仙之時,不若他們飛鳥走獸類可靈體一起,較為方便些。

正在他暗自思索著時,一股清冷的幽香潛來,他轉頭,那女子已站在他麵前,身上已著一件白色長衣,外罩一層青煙似的輕紗,長發仿似第二層黛紗披於身後,天地的靈秀清逸全斂於她一身。

“多謝道友百日前的活命之恩。”那女子深深一禮道。

“啊……不用。”他抬手要扶,這才發現自己竟還是鹿形,忙化了人身,有些侷促道,“不用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