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四周一片寂靜,死一般寂靜。我不知道那時幾點了,隻是聽見了宿舍裏幾個姐妹那微微的鼾聲;而我,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這是我入學的第一個周六的夜晚。失眠,倒不是因為不習慣或想家,隻是因為今天打電話回家時媽告訴我:小凡沒考上大學,他爸也沒打算讓他複讀、重考。
天啊,這意味著什麼?小凡他……他失學了?他要工作了?——我不想管這些,我也管不了這些。我隻是想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即使知道我又能怎麼樣呢?我隻是知道:我們之間的距離已經拉得很大很大了。這樣的局麵,我已經無力挽回了。哼哼……十多年的情份啊,曾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可如今……
我的腦海中不斷地翻湧著我和小凡所有的點點滴滴,還記得我們有一個挺經典的對白:“你打算將來怎麼樣?”“跟著你呀!”“我?我不會留在這裏一輩子的。”“那你去哪裏我就跟著你去哪裏!”“真的?那我去北京讀清華呢?”“我跟你去。”“那我去美國留學呢?”“我還跟著你去呀!”“那……”“不要‘那’啦,總之你走到哪裏我就跟到哪裏,一輩子跟著你,煩死你!”——這段對話對我而言可算是刻骨銘心,因為這是小凡對我的“承諾”——我當時就明白這隻是小孩子的玩話,不能當真,可我就是樂意聽,於是一次次引他重複;所以我說它“經典”。我每次聽著心裏都覺得特別甜,像泡在蜜糖一樣。可現在想起這些來不覺有點心酸。我往記憶裏搜索小凡的容貌,可是他的臉此時也變得有點模糊了,但感覺還是那樣熟悉。
不知什麼時候,我的臉濕了,枕頭也濕了一大片。
小凡的名字叫林皓凡,隻是他的父母都叫他小凡,我也就跟著叫了。我們是同年出生的,不過我比他大了八個多月。我們從幼兒園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學,還同桌了好些年呢。但是,跟他認識、跟他好朋友卻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我爸跟他爸是好友加搭檔的關係,我家就在他家正對麵——陽台對著陽台,窗戶對著窗戶的。我們自己也搞不清我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怎麼認識的,大概是在我們還是一顆受精卵時就認識了吧!我估計:如果我們生活在封建時代,我們得弄個指腹為婚出來了。也難怪以前那些同學老愛造我們的謠,連我爸單位的那些愛嚼舌根的也都常打趣我們。但是皇天後土為證,我們之間可是比自來水還純呢!
我挺同情小凡的,他的家庭生活不如我幸福。就在我們六歲多的時候,小凡他媽就被病魔折磨得撒手人寰了。從那時起,他就常在我家蹭飯,因為他爸是個生意人,常要到外麵應酬;如果他爸出差,他就到我家住。小時候,經常能聽見他爸爸打罵他以及他的哭鬧聲。最讓我覺得內疚的是,林伯伯經常拿我和小凡來比,說他不如我。後來,林伯伯先後跟兩個阿姨好過,就在我們讀六年級時,林伯伯再婚了,還有了皓然。小凡不怎麼喜歡張阿姨和小皓然,就常往我家鑽。尤其是小皓然犯了錯,林伯伯也會罵小凡。小凡總是一肚子委曲地跑到我家來嘮嘮叨叨一大陣,有時就在我家過夜,有時在我家呆到很晚才回家。所以我和小凡是一桌吃飯一床睡覺長的這麼大的,你說我們的感情能不好嗎?當然嘍,從三年級開始,隻能委屈他睡客房了。
那時候,我們那叫親密:一塊上學,放學一塊回家,一塊做作業,一塊玩耍……整天粘在一塊,日子如流水一般。但到是高中的時候,我讀重點中學,他卻在普通中學讀,平時各忙各的;不過,剛開始時,他還是會常跑過來玩,依然玩得很瘋;而我更是瘋得跟平日裏在學校那個挺淑女的我完全是兩個人。可說不清為什麼,我平時老是覺得缺了點什麼,又說不清楚到底缺了些什麼。大概從那時起,我常坐在書桌前透過窗戶看著對麵那扇窗,猜想著窗戶後的小凡在幹什麼、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