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山城溫度有點兒低,因為多雨的緣故,即便裹在絲絨睡衣裏,依舊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氣中那一波接一波的秋涼。賀耀祖翻了個身,試圖用已經被體溫焐熱的沙發表麵,去撫慰被冷空氣吹冰的小腹,剛剛把身體調整到舒服位置,脖頸處卻感到了一縷柔柔的暖風。
“呼——”已經是兩個孩子母親的倪斐君依舊沒改小女兒心性,見丈夫並未真的睡著,便鼓起嘴巴,在對方的脖頸窩處長長地吹了一口熱氣。那裏是賀耀祖身上最怕癢的地方,當時癢得他立刻一個軲轆從沙發上爬起來,一邊用手擋住妻子的嘴巴,一邊笑著問道:“飯做好了,孩子們呢?他們都吃了麼?!”
“讓張媽領著去廚房裏頭吃了,免得遭受池魚之殃!”倪斐君笑著抱怨了一句,放過賀耀祖,順手從餐桌上抓起一瓶法國產的葡萄酒,給賀耀祖倒了一杯,“先吃了飯再睡覺,免得明天早晨起來又胃疼。這一杯是因為天冷賞給你的,慢著點兒喝,小心喝急了上頭!”
望著桌案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再看看妻子那滿臉關切。即便心裏頭有再多的煩惱,這一刻也統統不翼而飛了。
“我沒事兒,就是今天上班時太忙了些,一直沒抽出空來休息,所以回家後才想先躺一會兒!”不想讓妻子擔心,賀耀祖笑了笑,故意裝出一幅輕鬆的模樣。“你也知道,最近前線吃緊,到處都在找我要人要槍。我這個主任又不是孫猴子,即便拔光了身上的汗毛也變不出人和槍來給他們!”
“我看也差不多!”倪斐君抿著嘴打趣。明澈的眼睛裏卻倒映出賀耀祖此刻的滿臉疲憊。後者被看得心裏頭發虛,笑了笑,繼續欲蓋彌彰,“真的沒事,回到家,看到你在廚房裏忙活,看到孩子們都玩得開心,一切就都忘了。”
“你自己能調整得過來就好!”倪斐君不忍拆穿丈夫善意的謊言,把目光挪開,笑著給對方夾菜,“嚐嚐這個吧,我特意跟何大姐學的粵菜。也不知道學得有幾分神似?!”
那是一份蒜仔瑤柱豆苗,賀耀祖當年在廣州追隨孫中山時,非常喜歡到飯店點來吃。可是今天,他卻對著這份自己曾經鍾愛的美食皺起了眉頭,“何大姐,哪個何大姐?你最近很閑麼?”
“當然是廖總理的夫人啊?”倪斐君詫異地白了丈夫一眼,柔聲回應,“還能有哪個何大姐?我認識的會做粵菜的人裏頭,手藝她數第一!”(注1)
真是越怕什麼越碰見什麼,賀耀祖脖子後的毛立刻就直立了起來,象頭受驚的猛犬般瞪了妻子一眼,厲聲命令:“我當然知道是廖夫人!你以後能不能少去她那邊幾趟?!即便不為我著想,也為這個家想一想!”
注1:何香凝,國民黨總理廖仲愷的夫人。民國初年著名才女,曾求學於日本女子大學,擅繪畫。與丈夫一道追隨孫中山,是同盟會第一位女會員。因為堅持聯共主張,與蔣介石之間矛盾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