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一個下午,雷切爾·林德太太坐在窗口,突然看到馬修·卡思伯特趕著馬車,不緊不慢地行駛在阿馮利大道上。特別奇怪的是,他今天居然戴了一條白色的硬領,還穿著一套最好的衣服。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這是要上哪兒去啊?”林德太太絞盡腦汁地想了很久,還是一無所獲。“待會兒去綠山牆農舍,找瑪麗拉問問清楚,要不然我是不會放心的。”

她沿著長滿了青草、野玫瑰叢的小路,來到了幽僻的綠山牆農舍。院子裏綠樹成陰,整齊幹淨,滿眼望去看不到一根散落的樹枝,由此可見馬修的妹妹瑪麗拉是一位多麼勤快的女人。

這時候,瑪麗拉正坐在廚房的窗口下,手中織著毛線活。

她是個精瘦的高個兒女人,棱角分明,烏黑的頭發裏已有幾絲白發,看上去十分嚴肅。

“晚上好,林德太太,”瑪麗拉歡快地問候道,“今兒天氣真好。你請坐,家裏一切都好嗎?”

“我們大家都很好,”林德太太說,“可是今天我看到馬修駕著馬車出門,還以為你身體不舒服呢!”

瑪麗拉會心地笑了一下,因為她早料到這位好奇的鄰居會來打探消息。“不,我很好。我們要從孤兒院領回一個小男孩,因為他乘今晚的火車來,所以馬修到布賴特河去接了。”

“你是跟我開玩笑吧?”林德太太足足愣了五秒鍾,雖然她心裏知道,瑪麗拉絕對不可能跟她開這種玩笑,但是她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不是。”瑪麗拉肯定地回答道。

林德太太的精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動。“天哪,一個男孩!孤兒院!”

“你怎麼想出這個點子的?”她表麵上裝作不以為然,心裏卻想:“怎麼可以不征求我的意見呢!”

“我們已經計劃了一個冬天了。”瑪麗拉回答道,“聖誕節的前一天,斯潘塞太太上這兒來,說她打算去孤兒院領養一個小姑娘。從那以後,我和馬修就經常談論這個問題。你知道,馬修上了年紀——他已經六十了——手腳也沒以前靈便了,而且他的心髒病經常發作。你也知道,現在雇個幫手多麼不容易。所以我們請斯潘塞太太幫我們挑一個聰明伶俐的小男孩,大約十到十一歲。我們認為這是最好的年齡——歲數不算太小,一來就能派上點兒用場;又不是很大,可以適當地加以調教。上個星期聽說她要去孤兒院,就托她家裏人給捎了個信。今天我們收到斯潘塞太太的電報,說她們乘今晚五點半的火車到,到時會把他留在火車站,所以馬修去布賴特河火車站接那男孩了。”

林德太太迅速地調整了自己的精神狀態,開始了她的長篇大論。

“聽著,瑪麗拉,我覺得你正在幹一件非常愚蠢的事,一件相當冒險的事。你根本不知道他會是個怎樣的男孩,他的父母是誰,他的性情如何。你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居然要把一個陌生的孩子領回家?對啦,我上個星期還在報紙上看到,說一對夫婦從孤兒院領養了一個男孩,那男孩半夜放火燒了房子——是故意放火的呀,瑪麗拉——差點兒把他們燒成了灰。我還知道……”

瑪麗拉顯然沒有被這些話嚇倒,她仍然不慌不忙地織著毛線活。

“雷切爾,我不否認你說的話有一定的道理。我也曾有過這樣的擔心。但是馬修堅持這麼幹。你也知道,他很少對什麼事情固執己見,一旦他做出決定,我覺得我應該讓步。至於冒險,人在世界上幹什麼事情都要承擔風險,自己生小孩還有風險呢!”

“好吧,我希望會有圓滿的結局。”林德太太深表懷疑地說,“如果他放火燒了綠山牆農舍,或者往井裏投了毒藥,到時候可不要怪我沒提醒你哦!我可聽說過,很多孤兒院裏的女孩子幹過這樣的事。”

“我們領的是男孩。”瑪麗拉說,好像放火、投毒是女孩子的專利,根本不需要擔心男孩們似的。

林德太太起身告辭,決定先往貝爾家,告訴她這樁驚天動地的消息,想必又能引起一番極大的轟動。

在林德太太的悲觀情緒影響下,瑪麗拉又開始疑慮起來了。